陳默的聲音不高,卻像一顆冰冷的石子砸進沸騰的油鍋,瞬間讓村口的死寂變得更加壓抑。
“放你娘的屁!”叔叔陳建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炸毛,臉上的恐懼被一種極度的惱怒覆蓋,“不是病是啥?你個掃把星懂個啥?就是你招來的晦氣!趕緊滾!”
周圍村民的眼神也更加不善,竊竊私語聲裡充滿了敵意和不信。一個十歲娃娃,穿得跟叫花子似的,說這種話,誰信?
奶奶哆嗦得更厲害了,死死抓著兒子的胳膊,渾濁的眼睛裡全是恐慌,仿佛陳默多說一個字都會帶來更大的不幸。
陳默沒理會叔叔的叫罵,他的目光越過眾人,投向那哭聲傳來的方向——村東頭。寒風卷著那淒厲的哭嚎,隱約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常人難以察覺的陰冷氣息。
不是病氣,是煞氣。衝了東西,或者,被什麼東西衝了。
師父教的辨氣基礎,他不會弄錯。那哭聲裡的邪性,讓他胸口那道鎮命符都隱隱有些發緊。
“建國叔……真,真不是病……”先前那個挑水跑掉的王老憨,不知何時又縮回來了,躲在人堆後麵,顫巍巍地插了一句,“東頭老趙家的小子,前兒個也是這麼嚎,後來……後來就沒氣兒了……還有村尾李寡婦家的……”
這話像是一盆冷水,澆在了眾人頭上。前幾天剛死過孩子?氣氛瞬間變得更加詭異和恐慌。
陳建國臉色變了變,但看了眼陳默,那點猶豫又變成了蠻橫:“老憨你胡咧咧啥!那就是害了急驚風!山裡娃娃嬌貴,沒挺過去!跟這災星沒關係!”
“是不是,去看看就知道了。”陳默的聲音依舊平靜,他拍了拍身上的雪沫子,竟直接邁步,朝著哭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他不想管。這些人死活,與他何乾?他們巴不得他死在山裡。
可是……那哭聲太慘了。讓他想起自己小時候,是不是也這樣無助地哭過?然後就被扔掉了。
而且,師父說過,見煞不管,尤其是這種可能害人性命的,有損修行,久了會汙了靈台,畫符都不靈。
眾人被他這舉動弄得一愣。陳建國想攔,卻被旁邊一個年紀稍長的老漢拉了一把。
“建國,讓他去看看又能咋地?萬一……”老漢壓低聲音,“萬一真有點邪乎,他要是能……反正看看也不少塊肉。”
陳建國咬著牙,沒再阻攔,但眼神陰沉地跟在後麵,其他村民也遠遠綴著,既害怕,又忍不住好奇。
哭嚎聲是從一戶低矮的土坯房裡傳出來的。院門開著,裡麵亂糟糟圍了幾個人,一個女人淒厲的哭喊聲混合著孩子的尖叫,聽得人心裡發毛。
陳默徑直走了進去。
屋裡光線昏暗,一股酸臭和焦躁的味道撲麵而來。炕上,一個三四歲的男娃被兩個大人死死按著,身體反弓成一個詭異的角度,四肢劇烈抽搐,眼睛翻得隻剩眼白,嘴裡吐著白沫,發出那種非人的尖嚎。一個婦人癱坐在炕沿下,捶著地哭喊:“我的狗蛋啊!你這是咋了啊!要了娘的命啊!”
炕頭上,還擺著一碗沒喝完的符水,幾根香燒剩下的灰燼。顯然已經試過“土辦法”了。
陳默一進屋,目光就落在了炕對麵那個小小的、黑黢黻的窗戶上。窗戶紙破了幾個洞,冷風嗖嗖地往裡灌。但吸引他注意的,是窗戶欞子上,似乎掛著一小縷不起眼的、黑乎乎的東西,像是……頭發?還是什麼動物的毛?
一絲極淡極淡的陰煞氣,正從那縷黑毛上散發出來,纏繞在哭鬨的孩子身上。
“滾出去!誰讓你進來的!”炕上按著孩子的一個男人,看到陳默,立刻紅著眼吼道,“災星!都是你害的!”
陳默沒理他,隻是死死盯著那縷黑毛。是什麼東西留下的?黃皮子?不像。黑煞?也沒這麼淡……
他下意識地伸手進懷裡,摸到了那幾張自己畫的、歪歪扭扭的符。最多的是“安神符”,對付這種驚煞,或許有點用?但師父沒教過具體怎麼用在這種事上。
“按住他!彆讓他亂動!”陳默突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完全不像個孩子。
那哭喊的婦人和炕上的男人都被他這語氣震了一下。
陳默快速抽出一張畫得相對工整的“安神符”,幾步走到炕邊。手指沾了點唾沫——師父說童子涎帶點陽氣——啪地一下,將符紙拍在了孩子不斷晃動的額頭上!
動作粗糙,毫無章法。
屋裡屋外圍觀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符紙貼上,孩子的抽搐似乎頓了一下。
但下一秒,那符紙竟無火自燃,嗤啦一下燒成了灰燼!
“啊——!”孩子發出一聲更加淒厲的嚎叫,猛地一掙,差點把按著他的大人都掀開!
“沒用!我就知道沒用!滾!快滾出去!”那男人徹底瘋了,抄起炕笤帚就要打陳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