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如墨,將小小的泥坯房徹底吞噬。陳默僵躺在土炕上,背脊緊貼著冰冷粗糙的土牆,仿佛這樣才能汲取一絲微弱的安全感。黑暗中,他的眼睛睜得老大,瞳孔竭力擴張,試圖捕捉窗外任何一絲不尋常的光影晃動。耳朵豎得像受驚的兔子,連風吹過茅草屋頂的細微沙沙聲,都讓他心驚肉跳。
陳草藥最後那句看似無心的話,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千層浪。“後山獵人小道……岔路口多……野豬夾子……”是警告?還是暗示?陳草藥那張平靜得近乎淡漠的臉,在黑暗中反複浮現,每一道皺紋似乎都藏著深意。
他到底是誰?一個普通的山村郎中,怎會有那般沉穩的氣度,麵對上遊漂來的屍體和來曆不明的重傷少年,卻不見太多驚慌?他那句關於采藥耗時甚久的話,是單純的陳述,還是……一種刻意的提醒,為他創造逃離的窗口?
猜疑如同藤蔓,瘋狂滋長,纏繞得他幾乎窒息。他不敢完全相信任何人,石老疙瘩的教訓太深刻了。也許陳草藥的“采藥”,就是去通風報信?也許天一亮,等待他的就是天羅地網?
逃?現在就走?
這個念頭如同鬼火,在黑暗中誘惑著他。他輕輕挪動身體,傷腿立刻傳來撕裂般的劇痛,讓他倒吸一口冷氣,冷汗瞬間浸透衣衫。以他現在的狀態,彆說翻越危機四伏的後山,恐怕連這村子都摸不出去就會傷重昏厥。
不逃?留下來賭陳草藥的善意?
這更像是一場拿性命做賭注的豪賭。萬一賭輸了……
就在他內心激烈交戰,幾乎要被這沉重的壓力壓垮時,懷裡的“鎮煞錢”毫無征兆地猛然變得滾燙!不是之前那種持續的溫熱示警,而是一種尖銳的、仿佛被什麼東西近距離強烈刺激到的灼痛!
幾乎同時,窗外極遠處,靠近村口的方向,傳來一聲極其短暫、輕微,卻異常清晰的——夜梟啼叫!
不!不是真的夜梟!那聲音的調子不對!更加尖銳,更加……刻意!
是信號!是某種聯絡的暗號!
陳默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心臟驟停!他們來了!追兵已經到了村外!正在用暗號聯絡內應?!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澆頭,讓他四肢僵硬,連呼吸都停滯了。他死死捂住嘴巴,不讓一絲聲音溢出,耳朵拚命捕捉著外麵的動靜。
死寂。死一般的寂靜。連蟲鳴都消失了。仿佛整個村子都被無形的恐懼扼住了喉嚨。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那詭異的“夜梟”聲再次響起,這次似乎近了一些!緊接著,村中某處傳來一聲極輕的、像是瓦片被碰落的脆響!
他們在行動!他們在潛入村子!
陳默的心臟瘋狂擂動,幾乎要衝破胸膛。他像一具僵硬的屍體,癱在炕上,絕望地等待著腳步聲在門外響起,等待著死亡的降臨。他甚至能想象出黑衣人破門而入,刀鋒冰冷的觸感。
時間在極度的恐懼中緩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然而,預想中的破門聲並沒有到來。外麵的詭異聲響也消失了,重新歸於死寂,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他極度緊張下的幻覺。
但“鎮煞錢”殘留的灼痛感,和那兩聲清晰的、絕非自然的暗號,無比真實地提醒著他——危險,近在咫尺!他們就在村子附近!他們在暗中窺伺!也許是在確認目標,也許是在布置包圍!
為什麼沒直接衝進來?是忌憚村民?還是在等待更好的時機?
陳默的大腦飛速運轉,恐懼到了極致,反而逼出了一絲畸形的冷靜。他不能再待在這裡坐以待斃了!必須立刻離開!哪怕爬,也要爬出去!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的傷痛和虛弱。他咬緊牙關,用雙臂支撐著身體,一點一點地從土炕上挪下來,傷腿拖在地上,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他屏住呼吸,爬到窗邊,借著縫隙向外窺視。
月光下,村子死氣沉沉,看不到任何人影。但那種無形的殺機,卻如同實質的蛛網,籠罩著整個村落。
後山!隻有後山了!陳草藥的話,無論是警告還是暗示,現在都成了他唯一的指望!
他爬到門邊,耳朵貼在門板上,確認外麵沒有任何動靜後,用顫抖的手,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撥開了簡陋的木門閂。門軸發出了一聲細微到幾乎聽不見的“吱呀”聲,卻像驚雷一樣炸響在他的耳邊。
他等了幾息,外麵依舊寂靜。然後,他像一道影子般滑出門外,滾入牆角的陰影裡。冰冷的夜風刮過他汗濕的身體,讓他打了個寒顫。他辨認了一下方向,朝著村子後方、那片黑黢黢的山林輪廓,開始了他一生中最艱難、最漫長的爬行。
他用雙臂和那條完好的右腿拖著身體,在冰冷的地麵上一點一點地挪動。傷口摩擦著粗糙的地麵,帶來鑽心的疼痛,但他死死咬住嘴唇,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泥土、碎石、荊棘……每前進一寸,都伴隨著巨大的痛苦和意誌的消耗。他不敢回頭,隻能拚命向前,朝著那片未知的、可能充滿危險的黑暗山林爬去。
就在他即將爬出村子邊緣,觸碰到山林灌木叢的刹那,村中某處,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犬吠!緊接著是幾聲短促的呼喝和奔跑聲!
被發現了?!
陳默魂飛魄散,用儘最後力氣,猛地滾進灌木叢中,將自己隱藏在茂密的枝葉下,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他死死盯著村子的方向,等待著追兵的出現。
然而,預想中的搜索並沒有立刻到來。村裡的騷動很快平息下去,隻剩下那隻狗還在不安地吠叫。
是虛驚一場?還是……他們發現了彆的什麼?
陳默不敢多想,也不敢停留。他掙紮著爬起身,拄著一根粗樹枝,一頭紮進了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林。恐懼如同鞭子,抽打著他不斷向前,向前,逃離那片看似平靜、實則殺機四伏的村落,奔向更加未知、更加凶險的深山絕地。
背後的村落漸漸消失在黑暗中,前方的山路崎嶇無邊。他不知道陳草藥是敵是友,不知道那兩聲暗號意味著什麼,他隻知道,必須活下去,必須遠離一切可能的危險。夜色,成了他唯一的掩護,也是吞噬一切的巨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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