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在無邊的黑暗與冰冷的劇痛中沉浮,仿佛沉入萬丈海底,隻有懷中“清明印”和“河洛龜甲”傳來的微弱溫熱,像兩根纖細卻堅韌的絲線,勉強維係著他與這個世界的最後聯係。陳默感覺自己像一塊被撕裂的破布,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頭都在哀嚎,生命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
死了嗎?這就是死亡的感覺?
然而,預想中的永恒寂靜並未到來。反而,一股難以形容的、溫和卻磅礴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凍的溪水,緩緩注入他近乎枯竭的經脈和識海。這股力量與他之前接觸過的任何氣息都不同,它純淨、古老、充滿了勃勃生機,帶著一種安撫靈魂的奇異韻律,所過之處,那撕心裂肺的劇痛竟如同冰雪般緩緩消融。
是回光返照?還是……
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首先映入眼簾的,不再是那片被邪穢之氣衝擊的洞廳,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靜謐空間。
他正躺在一張冰冷的玉榻之上,身下墊著某種不知名的柔軟獸皮。空間不大,四壁光滑如鏡,刻滿了比祭壇上更加複雜深邃的符文,這些符文正散發著淡淡的微光,正是光源所在。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和一種雨後竹林般的清新氣息,沁人心脾。
這裡……是傳承密殿內部?我……沒死?
劫後餘生的茫然和難以置信席卷了他。他掙紮著想要坐起,卻發現自己虛弱得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難無比。全身的傷口雖然不再劇痛,卻傳來一種深沉的、仿佛被掏空般的虛弱感,尤其是左腿,依舊麻木,但那種潰爛的惡臭似乎淡了許多。
“守陣七日,魂火不熄,心性堅韌,可承吾道。”
一個蒼老、平和、卻帶著無儘威嚴和滄桑的聲音,突兀地在靜室中響起,仿佛直接響徹在他的靈魂深處。
陳默駭然四顧,卻不見任何人影。
“不必尋找,餘乃玄誠一縷殘識,依托這‘薪火殿’陣法而存,時日無多。”聲音繼續響起,解答了他的疑惑,“汝以微末修為,弱冠之齡,甘舍己身,護持傳承之地,已通過最終考驗,有資格承我茅山正統。”
玄誠掌教!真的是他!
陳默心中巨震,激動、敬畏、委屈、悲傷……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喉頭哽咽,說不出話來。他想告訴這位末代掌教外麵發生的一切,想訴說師父和玄玦師伯的遭遇,想質問宗門為何會落得如此地步……但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隻化作兩行滾燙的淚水,無聲滑落。
“癡兒,前因後果,祭壇留影已示於汝。恨海難填,然道統不可絕。”玄誠的聲音帶著一絲歎息,卻並無太多悲戚,反而有種看透世事的淡然與寄托,“此‘薪火殿’,乃茅山最後底蘊。壁間所刻,為《上清大洞真經》三十卷根本大法,及符、陣、丹、器諸般秘要。榻前玉盒,內有‘築基靈丹’三枚,可助汝重塑道基;另有一枚‘替身人偶’,關鍵時可代汝一死。”
隨著他的話語,靜室一側的玉壁光芒流轉,顯現出密密麻麻、深奧無比的經文圖形。玉榻邊,一個古樸的玉盒無聲滑開,露出三枚龍眼大小、氤氳著靈光的丹藥和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草編人偶。
“汝身負‘閻王債命’,此乃大厄,亦是大機緣。尋常功法於汝如杯水車薪,唯我茅山至高秘典《九幽戮魂訣》,或可引煞煉神,逆天改命。然此法凶險異常,煞氣反噬,九死一生,修之便無回頭路,汝可願承之?”
《九幽戮魂訣》?引煞煉神?逆天改命?
陳默的心臟猛地一縮。這名字聽起來就充滿了戾氣和凶險。但“逆天改命”四個字,卻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他心中的迷霧!他所遭遇的一切苦難,追根溯源,都與這“閻王債命”的命格脫不開乾係!若能改變……
幾乎沒有絲毫猶豫,陳默用儘全身力氣,嘶啞地、堅定地吐出兩個字:“我願!”
聲音雖弱,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善。”玄誠的聲音似乎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欣慰,“既然如此,屏息凝神,受我傳法!”
話音落下,整個靜室光芒大盛!四壁符文如同活了過來,化作一道道金色的流光,如同百川歸海,洶湧地湧入陳默的眉心識海!龐雜浩瀚的信息流瞬間將他淹沒——《上清大洞真經》的玄奧心法、《九幽戮魂訣》的詭異霸道路線、各種符籙的繪製精要、陣法布置的奧妙、丹藥煉製的法門……無數知識強行烙印進他的靈魂深處!
與此同時,那枚“築基靈丹”自動飛起,落入他口中,化作一股溫和卻龐大的暖流,迅速擴散至四肢百骸,滋養著他千瘡百孔的身體,尤其是左腿的傷處,傳來一陣陣麻癢的感覺,那是壞死的肌肉組織在靈丹藥力下重新煥發生機!
這個過程痛苦而漫長,陳默感覺自己的腦袋像要炸開,身體像被重塑。但他死死咬著牙,憑借著頑強的意誌力承受著這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光芒漸歇,信息流的衝擊緩緩停止。陳默癱在玉榻上,渾身被汗水浸透,但眼神卻前所未有的明亮和深邃。他感覺到,體內那絲微弱的氣感,已經變成了一股雖然細小卻堅韌無比的暖流,按照《上清大洞真經》的路線自行緩緩運轉。左腿雖然依舊虛弱,但潰爛已然停止,傷口處生出新的肉芽。更重要的是,腦海中那篇《九幽戮魂訣》的功法,如同惡魔的低語,充滿了誘惑與危險。
“法已授汝,好自為之。殿內一日,外界須臾。陣法能量將儘,殘識將散。出去後,慎用‘戮魂訣’,非到萬不得已……唉,一切皆是定數……”
玄誠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最終消散於無形。靜室內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四壁符文恢複平靜。
陳默掙紮著爬起身,對著虛空恭敬地磕了三個頭。然後,他拿起那枚草編的“替身人偶”和剩下的兩枚築基靈丹,小心收好。他走到靜室儘頭,那裡有一扇原本不存在的、光暈流轉的門戶。
門外,是福是禍,他不知。但此刻,他已不再是那個隻能倉皇逃命的孱弱少年。他的體內,流淌著茅山正統的法力;他的腦中,承載著宗門的希望與詛咒;他的眼中,燃燒著複仇的火焰和求生的意誌。
他深吸一口氣,一步踏出了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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