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營地的春天，總是踩著桃花的腳步來的。驚蟄剛過，暖風一吹，桃林裡的花苞就爭先恐後地鼓了起來，先是星星點點的粉，沒幾天就鋪天蓋地，成了一片粉色的雲海。瀾澤的院子裡，那兩棵軟籽石榴桃也不甘示弱，枝椏上綴滿了花苞，迎著晨光，像一個個小小的燈籠。
年近七旬的瀾澤，起床的時間比雞還早。他摸索著穿上那件洗得發白的棉布褂子，腳步慢悠悠地挪到窗邊，推開吱呀作響的木窗。一股帶著桃花清香的風湧進來，混著泥土的濕潤氣息，直鑽鼻腔。他眯著眼，望向院外的桃林，晨霧還沒散，輕紗似的罩著粉色的花海，遠處傳來幾聲雞鳴，還有村民挑著水桶去井邊的腳步聲，一切都透著安穩的煙火氣。
蘇玥比瀾澤起得稍晚些，她的膝蓋不太好，夜裡偶爾會疼，瀾澤就用艾草給她煮水泡腳，一堅持就是好幾年。這會兒，她正係著圍裙在廚房忙活，柴火灶的火苗舔著鍋底，鍋裡熬著小米粥，蒸籠裡躺著幾個紅糖饅頭，都是瀾澤愛吃的。“老頭子，彆站在窗邊吹風了，過來喝粥！”蘇玥的聲音隔著門傳過來，帶著熟悉的暖意。
瀾澤笑著應了一聲，轉身走進廚房。灶台邊的牆壁上，掛著一串紅辣椒和幾串大蒜，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把那些紅紅綠綠的東西曬得發亮。他接過蘇玥遞來的碗，喝了一口溫熱的小米粥，綿密的口感帶著淡淡的米香，從喉嚨暖到胃裡。“還是你熬的粥好喝，外麵館子的都比不上。”瀾澤咂咂嘴，一臉滿足。
蘇玥被他逗笑了，伸手擦了擦他嘴角的粥漬：“就你嘴甜，都喝了一輩子了，還沒喝膩？”
兩人坐在院子裡的石桌上吃早飯，剛吃了沒幾口，就聽見籬笆外傳來一陣清脆的腳步聲。抬頭一看，是小石頭，他背著一個比自己還大的書包，手裡還攥著一張卷子，跑得滿頭大汗。“瀾澤爺爺，蘇玥奶奶！”小石頭扒著籬笆，露出一張紅撲撲的小臉，“我考上聯盟大學啦！工程係！和陳陽叔叔一個專業！”
瀾澤和蘇玥都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連忙放下碗筷，把小石頭拉進院子。瀾澤接過卷子，眯著眼仔細看，上麵的錄取通知書幾個大字格外醒目。蘇玥則拉著小石頭的手，上下打量著他：“真是出息了！快跟奶奶說說，是不是考了好成績？”
小石頭挺起胸脯，得意地說：“我是我們學校的第一名！校長說，我是咱們西部營地第一個考上聯盟大學工程係的學生！”
瀾澤看著小石頭眼裡的光，心裡湧起一股熱流。他想起了當年的陳陽，也是這樣，背著書包，眼裡閃著對未來的憧憬，走出了西部營地。現在，小石頭也踏上了這條路，這就是傳承啊。他拍了拍小石頭的肩膀，聲音有點沙啞：“好孩子，有誌氣！以後跟著陳陽好好學，回來建設咱們西部，建設聯盟！”
蘇玥轉身進屋，拿出一個布包，裡麵是她早就準備好的學費，塞到小石頭手裡：“這是奶奶和爺爺的一點心意，你拿著，在學校好好照顧自己，彆舍不得吃穿。”
小石頭眼圈紅了，使勁點了點頭：“謝謝瀾澤爺爺，謝謝蘇玥奶奶！我一定好好學習，將來回來建大橋，建工廠，讓咱們西部越來越好！”
看著小石頭蹦蹦跳跳地跑回家報喜的背影，瀾澤和蘇玥相視一笑，眼裡都閃著淚光。這個孩子，是西部的希望，也是聯盟的未來。
上午，瀾澤照例去桃子加工廠轉轉。剛走到村口，就看見李娟帶著一群工人在路邊栽樹，都是些桃樹和梨樹的樹苗。“瀾澤爺爺，您來啦！”李娟笑著迎上來，“我們打算在路邊栽上果樹，等過幾年，這條路就成了花果大道，遊客來了，一路走一路看，多好！”
瀾澤看著工人們忙碌的身影，看著那些新栽下去的樹苗，心裡滿是欣慰。“這個主意好！”他點點頭，“不僅能美化環境，還能給村裡增加收入，一舉兩得。”
走進加工廠，機器的轟鳴聲比以前更響了。李娟領著瀾澤參觀新擴建的車間，裡麵多了好幾台新機器，都是聯盟工業部支援的。“現在咱們的桃子醬不僅賣到了聯盟各個營地，還賣到了隔壁的友好部落呢！”李娟指著牆上的訂單，驕傲地說，“他們說，咱們的桃子醬是最好吃的調味品，以後還要長期合作！”
瀾澤看著流水線上一罐罐包裝精美的桃子醬，看著工人們臉上的笑容，想起了當年西部營地的樣子。那時候，這裡到處是廢墟，人們連飯都吃不飽，誰能想到，幾十年後，這裡會建起這麼大的工廠，生產出這麼好的產品？他感慨道：“真是做夢都想不到啊，咱們西部也能有今天。”
從加工廠出來，瀾澤沿著桃林小路往回走。路過希望小學時，正好是下課時間，孩子們像一群小鳥似的湧出來，看見瀾澤，都圍了上來，嘰嘰喳喳地喊著“瀾澤爺爺好”。校長走過來，遞給瀾澤一張請柬：“瀾澤爺爺，下周六是學校的校慶，孩子們想請您來給他們講講當年的故事，您一定要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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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澤接過請柬，看著上麵稚嫩的字跡，笑著答應：“一定來，我還要給孩子們帶桃子醬呢！”
下午，瀾澤坐在院子裡，整理著那些老物件。他從木箱裡翻出一個舊軍用水壺，上麵還留著彈痕，那是當年守北山口時用過的。還有一本破舊的筆記本，上麵記著聯盟成立初期的規劃，字跡歪歪扭扭，卻是他當年熬了好幾個通宵寫出來的。蘇玥坐在他身邊，幫他把那些老物件擦乾淨，分門彆類地放好。
“這些東西，等小石頭畢業了，就給他看吧。”瀾澤摩挲著那個軍用水壺，輕聲說，“讓他知道，現在的好日子，是怎麼來的。”
蘇玥點點頭：“是啊，不能忘了過去。隻有記住了苦，才懂得珍惜現在的甜。”
傍晚時分，夕陽把桃林染成了金色。苗苗和陳陽突然開車來了，車鬥裡裝著一台投影儀和幾箱水果。“瀾澤爺爺，蘇玥奶奶，我們來啦！”苗苗跳下車，手裡還拿著一個厚厚的本子，“這是跨海大橋的通車紀念冊，送給您！”
陳陽則忙著搬東西：“我們今晚在村裡放電影，放的是《荒原複興記》，就是講您和聯盟的故事，全村人都來看！”
瀾澤和蘇玥都愣住了，隨即笑了起來。老王也聞訊趕來，手裡提著一壇桃花酒：“太好了！今晚咱們熱鬨熱鬨！我這就去通知村民們，讓他們都來！”
不一會兒，村裡的廣場上就擠滿了人。投影儀亮起來，幕布上出現了聯盟成立初期的畫麵，那時候的荒原，一片狼藉，人們穿著破舊的衣服，在廢墟上重建家園。畫麵裡，年輕的瀾澤扛著鋤頭，帶著村民們開墾荒地；年輕的蘇玥背著藥箱，在各個營地之間奔波。
村民們都看得入了神，有的人悄悄抹起了眼淚。小石頭坐在最前麵，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幕布，小手緊緊攥著拳頭。
電影放完後，廣場上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瀾澤被邀請上台講話，他看著台下黑壓壓的人群，看著那些熟悉的麵孔，心裡充滿了感動。“鄉親們，”瀾澤的聲音有點顫抖，“當年，我們一無所有，靠著一雙手，靠著一股勁，把荒原變成了家園。現在，我們的日子越過越好了，但我們不能忘了，這一切是怎麼來的。我們要把這份精神，一代代傳下去，讓我們的子孫後代，永遠記住，團結就是力量，奮鬥才能創造幸福！”
台下再次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小石頭帶頭喊起來：“建設聯盟！振興西部！”孩子們跟著喊，大人們也跟著喊，聲音響徹夜空，飄向遠方的桃林。
晚上，瀾澤和蘇玥坐在院子裡，看著滿天的繁星。苗苗和陳陽已經走了，老王也回了家，院子裡靜悄悄的，隻有風吹過桃林的沙沙聲。
“老頭子，你說，明年的桃花，會不會開得更豔？”蘇玥靠在瀾澤的肩膀上，輕聲問。
瀾澤握緊她的手，望向院外的桃林，那裡的桃花在月光下，像一片溫柔的海。“會的，”他肯定地說，“一定會的。桃花年年都會開，我們的日子，也會一年比一年好。”
蘇玥笑了，閉上眼睛，嘴角帶著幸福的笑容。
日子就這樣，在桃花的開落間，一天天過去。瀾澤和蘇玥的頭發，越來越白了，走路的腳步，也越來越慢了，但他們每天還是會早起，看日出，看桃花，看這片生機勃勃的土地。
小石頭去聯盟大學報到的那天，全村人都來送他。瀾澤把那個舊軍用水壺送給了他：“帶著它，就像帶著我們的期望。好好學習，回來建設家園。”
小石頭接過水壺，鄭重地說：“瀾澤爺爺，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看著小石頭坐上聯盟的火車，漸漸遠去，瀾澤和蘇玥站在站台上，久久沒有離開。
春天走了，夏天來了，桃林裡結滿了沉甸甸的桃子。秋天到了，樹葉金黃，像一片金色的海洋。冬天來了，雪花飄落，桃林披上了潔白的外衣。
又是一年春天，瀾澤和蘇玥坐在院子裡的桃樹下，看著滿樹的桃花。小石頭回來了，他穿著聯盟大學的校服，手裡拿著一張圖紙，興奮地說：“瀾澤爺爺，蘇玥奶奶，我設計了一座新的桃子加工廠，比現在的更大，更環保！”
瀾澤接過圖紙，眯著眼仔細看，上麵的線條流暢，設計新穎。他看著小石頭眼裡的光，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
“好孩子，”瀾澤拍了拍小石頭的肩膀，眼裡滿是欣慰，“聯盟的未來，就交給你們了。”
小石頭用力點頭：“我一定會的！”
陽光灑在桃林裡，灑在瀾澤和蘇玥的身上，灑在小石頭的臉上。桃花開得正豔，粉嘟嘟的，像一張張笑臉。
瀾澤知道，他和蘇玥的故事，已經告一段落了，但聯盟的故事，還在繼續。桃花年年都會開，歲月也會一直流下去，而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會一代又一代，守護著這片家園，守護著這份希望，直到永遠。
風吹過桃林，帶來陣陣花香。瀾澤和蘇玥相依相偎，坐在桃樹下，看著遠方的地平線，那裡，一輪朝陽正在冉冉升起，照亮了整片荒原，照亮了無限美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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