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方舟”號靜默地懸浮在憶靈者文明那宏偉而悲傷的意識雲團前,如同一粒微塵凝視著凝固的思維星河。艦橋上的氣氛凝重而專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央冥想室內——淩燁即將進行第二次,也是計劃中最後一次對意識雲團的深度連接。第一次連接的凶險仍曆曆在目,但其中蘊含的信息價值讓他們不得不再次冒險。
此次連接計劃更為周密。不僅“意識錨定係統”經過強化,蘇玥更主導設計了一套“信息篩漏協議”,旨在像濾網一樣,優先捕捉那些重複性強、能量簽名特殊的碎片化信息,試圖拚湊出更清晰的核心敘事,而非再次被海量的個體記憶淹沒。
淩燁深吸一口氣,看向身旁的蘇玥。無需多言,彼此眼中的擔憂與堅定已交流完畢。他閉上眼睛,意識再次脫離,沿著共鳴的絲線,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片浩瀚的記憶之海。
有了上次的經驗和新的協議,初始的衝擊得以緩解。無數碎片信息依然洶湧而來,但過濾器工作著,將大部分強烈的情感和無關的記憶洪流擋在外麵,隻允許那些符合特定模式的“低語”和“回響”通過。
淩燁的意識如同一個潛水員,在深不見底的信息海洋中,側耳傾聽著那些重複的、執念般的絮語。
“……維度並非束縛,而是階梯……但我們錯估了階梯的強度……”
“……海……無儘的維度之海……一切皆在其中流淌……”
“……守門人……沉默的守門人……為何拒絕回應……”
“……集體意識超載……結構崩解……無法承受那光芒……”
“……錯誤……偉大的錯誤……代價是整個未來……”
“……後來者……警惕……鑰匙並非用來開啟所有門……”
破碎的短語、模糊的概念、充滿悔恨與渴望的意念片段,如同潮水般衝刷著淩燁的感知。他艱難地捕捉、分辨、記憶。
這個自稱“憶族”的文明,其輝煌程度超乎想象。他們早已超越物質的局限,以純能量意識態存在,視星淵為家園。他們的科技或者說“靈技”)圍繞著意識與維度的奧秘展開。他們堅信宇宙存在著無數疊加的維度層麵,而終極的真理和永恒,存在於所有維度之上的“維度之海”——一個他們理論中蘊含所有可能性、連接一切存在的終極領域。
他們的滅亡,源於一次孤注一擲的集體升維嘗試。他們不甘心局限於有限的維度,渴望觸碰“維度之海”,成為近乎永恒的存在。他們彙聚了整個文明的力量,試圖撕裂維度隔膜,強行打開通往“海”的通道。
然而,他們遭遇了無法理解的存在或法則——他們稱之為“守門人”。信息中對“守門人”的描述矛盾而模糊:有時它像是某種自動防禦機製,冷酷地抹殺任何僭越者;有時又像是某種考驗者,因憶族未能滿足某種未知條件而拒絕放行;有時甚至像是一種自然法則的化身,其“拒絕”本身就是宇宙規律的一部分。
憶族的力量在“守門人”麵前不堪一擊,或者說,他們的強行開啟本身就成了災難的導火索。升維儀式失敗引發的能量反噬和維度震蕩,超出了他們文明結構的承受極限,導致了集體意識的超載性崩解。他們沒有完全消亡,卻也無法再維持清醒的集體意識,最終化為了這片蘊含著他們全部曆史、智慧、錯誤與執念的意識雲團,如同一個永恒的警告,漂浮在星淵之中。
“維度之海……守門人……”淩燁在心中默記這些關鍵詞。這些概念與“宇宙之心”似乎存在著某種深層的關聯。憶族似乎認為,“宇宙之心”狀態可能是安全接近“維度之海”或與“守門人”溝通的一種方式,而非最終目的地。
就在淩燁試圖捕捉更多關於“守門人”的具體信息時,一股異常強大且高度集中的意念流突然衝破了過濾器!
這不是碎片化的低語,而是一段相對完整的、充滿了極致痛苦與悔恨的文明遺言,仿佛是整個憶族在徹底凝固前最後的集體呐喊:
“後來者啊——若你們能聽到——
我們曾觸摸星辰,編織光夢,以為意識可囊括宇宙。
我們窺見了維度之海的波瀾,感受到了那至高無上的吸引力。
我們妄圖以力破巧,以整個文明為祭禮,衝擊那最終的壁壘。
我們錯了。
守門人並非敵人,而是屏障。保護著吾等無法承受的奧秘,也保護著宇宙免受吾等魯莽之舉的破壞。
我們的崩解,非因其怒,而因吾等自身之脆弱與傲慢。
維度之海並非空無之境,其中蘊含生命、意識、法則之洪流,遠非吾等所能想象、所能承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