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兩個人按原計劃,今天是到周景澄父母家蹭飯。
四個人圍著餐桌吃飯,氣氛還算融洽。
但周景澄很沉默,隻是機械地夾著菜,扒拉著碗裡的飯,心思顯然還掛在那份病理報告上。
陳佳怡吃了兩口飯,放下筷子,臉上擺出一副虛心求教的表情,看向對麵的周母。
“媽~”她聲音清脆,
“有個工作上遇到的難題,想請教您一下,可以嗎?”
周母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慢條斯理地夾了一筷子米莧,
“什麼難題非得吃飯的時候問?說吧,算這個病人運氣好,遇到你這麼個操心的醫生。”
陳佳怡心裡默默接話,嗯,這病人運氣是挺好的,老媽和老婆都是醫生,
這種頂配會診,天上神仙都不一定有,人間估摸著就他周景澄獨一份。
“是這樣的,我今天接診一個病人,手心切了顆痣。
常規病理報告回來了,說是交界痣,但是是非典型的,還伴有較致密淋巴細胞浸潤。
媽,您經驗豐富,依您看,這種情況,是黑色素瘤的可能性大嗎?”
她話音剛落,周母的目光就似有若無地掃過了旁邊周景澄那貼著紗布的右手心,眼神裡瞬間懂了。
她放下湯勺,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怎麼可能性不大啊?”
周母拿出溫主任的姿態,聲音不高,卻自帶權威,
“肢端的交界痣,本身就比其他部位的痣更容易惡變。
你剛才又提到了非典型,致密淋巴細胞浸潤,這都說明這顆痣已經不安分了,在發生變化。”
她語氣加重,繼續拱火,
“這種一看就是痣還小的時候不當回事,拖拖拉拉不去處理,
等到報告出來了,自己知道著急了,早乾什麼去了?”
周景澄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埋著頭,一口飯在嘴裡嚼了半天沒咽下去。
果然,媽說的才是對的。
陳佳怡昨天就是在安慰他。
周景澄心頭一沉,一種無力感拽住了他。
這段時間兩個人也算是在備孕,幸好沒懷上,真要是……
她一個人,還能有更好的出路,
總比拖著個孩子強,
太苦了她,也耽誤孩子。
他越想越覺得嘴裡發苦,隻能更用力地埋頭吃飯,好像這樣就能把那些不好的念頭都咽下去。
陳佳怡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周母一下,眼神裡帶著點哀求,希望婆婆能讀懂,
媽這是來搗亂的吧,
讓您給吃顆定心丸,您直接塞了顆奪命驚魂丸,
這她回去再喂保心丸還能有用嗎?
周母接收到她的信號,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魂不守舍的兒子,話鋒忽然一轉,
“要我說,你這個病人下次複查要是還這麼焦慮,你就委婉點,建議他去掛個我們醫院心理科的號看看。”
“啊?”陳佳怡一時沒跟上這跳躍。
周母又拿起湯勺,慢悠悠地給周父盛湯,聲音不高不低,剛好全桌都能聽見,
“報告上都明明白白寫著是交界痣了,他自己非往最壞的地方想,這毛病,我們皮膚科治不了,得心理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