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菜畦裡的露水就把土皮浸得發潮。我拎著小水壺去澆剛冒芽的菠菜,指尖碰到菜葉上的露珠,涼絲絲的,滾落在土裡,洇出個小小的濕圈。
“輕點澆,嫩芽經不起衝。”爺爺扛著鋤頭從籬笆外走進來,褲腳沾著草葉上的露水,“這菠菜籽是你太奶奶留下的老品種,彆看芽細,紮根深,霜打了才更嫩。”他蹲下來,用手指撥開菠菜旁邊的土,露出幾條細細的根須,在晨露裡泛著白。
菜畦邊的小蔥已經躥得半尺高,葉尖上挑著露珠,像掛了串水晶。我伸手想拔一棵,被爺爺按住:“再長幾天,等湊夠一把,給你炒雞蛋。”他用鋤頭輕輕鬆了鬆土,土塊散開時,帶出幾隻蚯蚓,在濕土裡慢慢蠕動。
“你看這土,”爺爺抓起一把泥土,在手裡攥了攥,又鬆開,“潮乎乎的卻不粘手,正好種菜。去年雨水大,土板結得像石頭,我翻了三遍才透了氣,今年這菜才能長得旺。”
遠處的雞開始打鳴,聲音穿過薄霧,在菜園裡蕩開。奶奶提著竹籃來摘豆角,籃沿上還掛著早上蒸饅頭的熱氣。“摘點嫩的,中午燉土豆。”她的手指在豆角架間穿梭,專挑那些剛鼓粒的,“老的留著曬乾,冬天燒肉香。”
晨露順著豆角藤往下滴,落在奶奶的布鞋上,打濕了一小塊。她卻像沒察覺,摘得專心,竹籃裡很快堆起了翠綠的小山。“你小時候總愛蹲在菜畦邊,看螞蟻搬菜子,一看就是半晌,太陽曬得臉紅撲撲的。”
我撓撓頭,還真記不清了。可看著這掛滿露珠的菜畦,忽然覺得和小時候的記憶重合了——同樣的晨光,同樣的濕土氣,還有長輩彎腰勞作的身影,像幅沒褪色的畫。
太陽慢慢爬過籬笆頂,把金光灑在菜畦上,露珠開始蒸發,在菜葉周圍凝成淡淡的霧。爺爺直起身,捶了捶腰:“回家吃早飯吧,吃完再來給黃瓜搭架子。”
我跟著往回走,水壺晃出的水灑在土路上,驚起幾隻跳蟲。菜畦裡的菠菜芽在晨光裡挺得更直了,小蔥的葉尖閃著光,像在說:日子啊,就這麼在露水裡泡著,在晨光裡長著,踏實著呢。
早飯過後,奶奶坐在院中的老槐樹下擇菜,竹籃就放在膝頭,裡麵盛著剛從菜畦摘來的豆角、小蔥和半把香菜。陽光透過槐樹葉的縫隙落在籃子裡,給翠綠的菜蔬鍍上了層金邊,連帶著奶奶的銀發都閃著柔和的光。
“你看這豆角,”奶奶捏起一根,對著光看了看,“筋細肉厚,掐一下能冒水兒,這才是正經長熟的。”她的指甲修剪得整齊,掐豆角時動作輕快,斷口處立刻滲出清亮的汁水,帶著股生脆的青氣。
我蹲在旁邊幫忙撿掉落在籃子外的菜梗,看見籃底鋪著的舊棉布——那是奶奶用我小時候穿舊的棉襖拆洗後改的,布料已經泛白,卻洗得乾乾淨淨,帶著陽光曬過的暖香。“這布軟和,墊在底下不硌菜,還能吸點潮氣,菜不容易蔫。”奶奶笑著說,手指摩挲著布上磨出的細毛邊。
槐樹上的麻雀嘰嘰喳喳落了好幾隻,探頭探腦地盯著竹籃,像是也想啄口新鮮菜。奶奶抬手揮了揮,“去去,等會兒給你們留點菜葉子。”麻雀撲棱棱飛開,卻沒走遠,落在不遠處的籬笆上,歪著頭瞅著我們。
擇好的豆角被碼得整整齊齊,小蔥捆成了一小把,香菜則散開鋪在棉布一角。奶奶把竹籃往旁邊挪了挪,避開陽光最烈的地方,“這菜嬌嫩,曬久了就軟塌了,得趁著新鮮收拾出來。”她拿起剪刀,哢嚓哢嚓剪掉豆角兩端的蒂,動作嫻熟得像在完成一件精細的活兒。
我看著她專注的側臉,忽然想起小時候,也是這樣的早晨,奶奶坐在同樣的位置擇菜,我趴在她膝頭,數她銀鐲子上的花紋。時光好像沒走太遠,竹籃還是那個竹籃,陽光還是那樣的陽光,連空氣裡的菜香都和從前一樣。
“中午就用這豆角燉土豆,再撒把香菜,你小時候最愛泡飯吃了。”奶奶的聲音拉回我的思緒,她把最後一根豆角蒂剪掉,將竹籃往我麵前推了推,“聞聞,多鮮靈。”
我湊近竹籃,一股混合著泥土、露水和植物清香的氣息鑽進鼻子,清新得讓人心裡發顫。陽光在菜上跳動,像撒了把碎金,原來日子的美好,就藏在這樣滿是晨光的竹籃裡,藏在奶奶指尖的溫度裡,踏實又溫暖。
喜歡星辰與你相約請大家收藏:()星辰與你相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