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整整一夜,清晨推開門,院角的老梅樹成了個銀珊瑚,枝椏被雪壓得彎彎的,卻有幾點嫣紅從雪縫裡鑽出來,是昨夜悄悄綻開的梅花。小孫女踩著沒過腳踝的雪往樹底跑,手裡攥著幾張糖紙,有玻璃的、蠟紙的,還有張印著喜鵲的油紙,被雪氣浸得發潮,卻依舊挺括。
“爺爺,給梅花戴個糖紙帽吧!”她踮腳夠著最低的花枝,把玻璃糖紙輕輕鋪在梅花上,雪落在糖紙上,凝成小小的冰晶,像給花瓣鑲了圈碎鑽。陸延扛著掃帚剛掃開條路,嗬著白氣笑:“你太姥姥以前就愛這麼做,說‘糖紙沾著雪,梅花能開得更甜’。”他指著樹頂最高的那枝,“去年你太姥姥在那枝上貼了張喜鵲糖紙,開春真有對喜鵲來搭窩,她說那是糖紙引來的福氣。”
蘇星晨在廚房燉羊肉,砂鍋咕嘟咕嘟冒著泡,裡麵扔了把花椒,還有張去年的桂皮糖紙——紙是深褐色的,印著細碎的花紋,被肉湯浸得半透,卻依舊能聞出點甜香。“你太姥姥燉肉必放糖紙,”她用勺子撇去浮沫,“說‘糖紙能吸走肉的膻,留下點甜底,吃著不膩’。”灶台上擺著個粗瓷盆,裡麵盛著剛醃好的糖蒜,每個蒜頭上都纏著圈細麻繩,繩頭係著片碎糖紙,是小孫女今早撿的,紅的綠的,在水汽裡閃著光。
小孫女把喜鵲糖紙夾進糖紙冊,忽然發現冊頁裡夾著張泛黃的剪紙,上麵是枝梅花,花瓣裡嵌著幾片糖紙剪的小雪花,旁邊用紅線繡著“大雪,綴糖紙”,針腳是太姥姥的,歪歪扭扭的,卻透著股認真。“太姥姥在給梅花做嫁妝呢!”她舉著剪紙往梅樹跑,樹洞裡果然藏著個布包,裡麵裹著半袋冰糖,袋口用糖紙封著,是去年大雪埋的,糖紙被雪水浸得發脆,卻牢牢粘在袋口,像給甜加了把鎖。
陸延掃完雪,往窗台上擺凍梨,每個梨底下都墊著張糖紙——有太姥姥的桂皮糖紙,有小孫女的喜鵲糖紙,還有張剛拆的橘子糖紙。“讓凍梨也沾點甜氣,”他擦了擦梨上的霜,“冰著吃,甜能從舌尖竄到心裡。”他想起太爺爺的儲藏室裡,總在牆角擺個木箱,裡麵鋪著攢了一冬的糖紙,說是“給凍貨當褥子,化了也帶著甜”。有次他偷偷打開木箱,看見凍柿子的皮上,竟印著糖紙的花紋,像被甜給描了邊,咬一口,果然比彆處的更潤。
蘇星晨把燉好的羊肉盛進青瓷碗,每個碗底都墊著張桂皮糖紙:“太姥姥說,大雪吃肉得墊糖紙,油能順著紙往下走,甜卻能往上爬,暖到骨頭裡。”小孫女捧著碗,指尖摸著碗底的糖紙,忽然發現上麵印著隻小鹿,正站在雪地裡啃草,糖紙邊緣的褶皺裡還卡著點花椒的碎粒,像從去年的大雪鑽出來的。
午後的陽光難得透了點光,小孫女舉著糖紙冊蹲在梅樹下,把玻璃糖紙和喜鵲糖紙並排貼好,冊頁上立刻多了片帶著雪香的甜。她忽然指著枝椏間的糖紙笑:“太姥姥的糖紙在滑雪呢!”果然,昨夜被風吹到枝椏上的橘子糖紙,正順著雪坡慢慢往下滑,陽光透過紙頁,在雪地上投下片橙紅的光,像條會動的甜舌頭。
陸延把新收的紅薯乾掛在屋簷下,用那張喜鵲糖紙係了個結:“讓風帶著糖紙的甜吹過,紅薯乾能曬得更透。”蘇星晨在旁笑著補充:“等開春收紅薯乾,保管能嘗出點梅花香,那是太姥姥在跟咱們說,冬天的甜沒走呢。”
夜色又漫上來時,雪又下了起來。小孫女把糖紙收進冊裡,忽然說:“等雪停了,我要把‘喜鵲’糖紙掛在院門上,讓路過的人都沾點甜,明年準能事事順。”陸延往她手裡塞了塊糖蒜,酸甜混著糖紙的暖在齒間散開,像握著整個冬天的盼。
遠處的狗吠被雪濾得發悶,梅樹的糖紙還在枝椏上晃,像在為這大雪裡的甜,哼著支綿長的歌。窗台上的凍梨在糖紙上慢慢化著,水珠順著紙頁往下滴,在窗台上暈開小小的甜圈,像在說:春天不遠了,甜正順著糖紙,一點點往根裡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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