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節氣的雨絲斜斜地織著,把院外的麥田潤成了嫩綠色。小孫女蹲在廊下,手裡捏著張印著燕子的糖紙,正跟著蘇星晨學疊紙燕。糖紙被指尖撚得發皺,卻依舊透著亮,燕子的翅膀在她掌心輕輕顫,像下一秒就要飛起來。
“太姥姥說,雨水天疊糖紙燕,能把春天請進家。”蘇星晨把疊好的紙燕掛在廊簷下,風一吹,糖紙翅膀扇動著,與雨滴撞出細碎的響,像在跟遠處的燕子打招呼。她忽然從針線笸籮裡翻出個布包,裡麵裹著幾十隻舊紙燕,都是太姥姥用糖紙疊的,有玻璃糖紙的、油紙的,還有半透明的蠟紙的,翅膀上沾著經年的潮氣,卻依舊挺括。
陸延扛著鋤頭從菜園回來,褲腳沾著泥點。他看見廊下的糖紙燕,忽然指著最舊的那隻——用牛皮糖紙疊的,翅膀都磨出了毛邊:“這是你太姥姥剛嫁過來那年疊的,說‘糖紙燕認家,能把外頭的春氣銜回來’。”他記得那年春天,太姥姥把糖紙燕係在竹竿上,舉著在院裡跑,紙燕在雨裡飛,引得真燕子落在了院角的梨樹上,太姥姥說那是“燕兒來作客,日子要發甜”。
小孫女把自己疊的糖紙燕也掛在廊下,燕尾係著根紅棉線,線頭上墜著顆小石子,風過時,紙燕上下翻飛,紅棉線在雨裡劃出道細痕,像給春天係了個蝴蝶結。她忽然發現廊柱的裂縫裡,卡著張褪色的糖紙,是去年雨水天被風吹進去的,上麵印著半朵桃花,紙邊被蟲蛀了個小豁口,卻正好能看見裡麵藏著的幾粒草籽,已經冒出了白芽。
“糖紙在孵春天呢!”她扒著廊柱喊,陸延走過來,用小樹枝把糖紙勾出來,草籽的白芽纏著紙頁,像給桃花糖紙鑲了圈銀邊。“你太爺爺總說,糖紙裡藏著春的骨頭,”他把糖紙放進小花盆,“埋在土裡,能長出帶甜味的草。”
蘇星晨在廚房煮桂圓茶,砂鍋裡飄出甜甜的香,裡麵扔了幾顆紅棗,還有張去年的荔枝糖紙。“你太姥姥煮甜茶,必放張糖紙,”她用勺子攪了攪,茶湯的琥珀色漫過糖紙,“說‘糖紙記著花的香,能讓茶裡也飄著春天’。”灶台上的竹籃裡,擺著剛蒸的米糕,每個米糕上都貼著片碎糖紙,是小孫女用剪刀剪的花瓣形狀,紅的粉的,在水汽裡軟乎乎的,像剛從枝頭落下來。
午後的雨停了,陽光從雲縫裡漏下來,照在廊下的糖紙燕上。玻璃糖紙的光映在濕漉漉的石板上,晃出片流動的彩,像誰把彩虹剪碎了撒在地上。小孫女舉著糖紙冊蹲在花盆邊,把桃花糖紙和燕子糖紙並排貼好,冊頁上立刻多了片帶著雨香的甜。她忽然指著梨樹枝笑:“太姥姥的糖紙燕在跟真燕子說話呢!”果然,有兩隻燕子落在梨樹枝上,歪著頭看廊下的糖紙燕,翅膀扇動的頻率,竟和紙燕被風吹動的節奏一樣。
陸延把曬穀場的竹匾搬到院裡,匾底墊著張油紙糖紙,上麵印著“五穀豐登”,是太爺爺留下的。“讓竹匾也沾點糖紙的甜,”他往匾裡撒了把剛收的綠豆,“曬出來的豆子,能帶著春氣發芽。”蘇星晨在旁笑著補充:“等夏天煮綠豆湯,保管能嘗出點梨花香,那是太姥姥的糖紙燕,把春天的甜銜進豆裡了。”
小孫女把從廊柱裡找出的桃花糖紙,小心翼翼地夾進糖紙冊,冊頁裡還夾著冬天的梅花糖紙、秋天的橘子糖紙,此刻又多了片帶著草芽的春糖紙,像把四季的甜都串成了串。她忽然說:“明天要把糖紙燕係在梨樹上,讓它們跟真燕子學飛,說不定能飛成春天的樣子。”
陸延往她手裡塞了塊米糕,甜香混著糖紙的軟在舌尖散開:“會的,你太姥姥的糖紙燕,當年就飛過了河,把對岸的春氣都銜了回來呢。”
暮色漫進院子時,梨樹上的燕子還沒走,廊下的糖紙燕在晚風裡輕輕晃,像在跟真燕子道晚安。遠處的蛙鳴起了,混著糖紙燕翅膀的輕響,倒像支軟乎乎的歌,唱著雨水裡藏不住的甜。灶房的桂圓茶還溫著,荔枝糖紙浮在茶湯上,像片小小的船,載著滿船的春,在碗裡慢慢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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