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醇厚而富有磁性，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親和力，足以讓任何一個初次見麵的小輩感到放鬆。
蘇婉也笑著附和：“是啊，溪溪，你跟念念是室友，以後就是一家人，想吃什麼想喝什麼，儘管跟阿姨說。”
李念更是親熱地挽住林溪的胳膊，嘰嘰喳喳地說：“我爸媽人超好的，你彆害怕。我爸做的菜可好吃了，待會兒你一定要多吃點！”
麵對這家人熱情的三重奏，林溪那清冷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細微的鬆動。她從沙發上站起身，微微欠身，聲音清脆卻依舊帶著疏離感：“叔叔阿姨好，念念，給你們添麻煩了。”
她的禮數周到得無可挑剔，但那種骨子裡透出來的距離感，卻像一層無形的薄膜，將所有人的熱情都隔絕在外。
李承風心中暗笑，有意思，這可不是普通家庭能養出來的氣度。尋常女孩兒，麵對他這種身價和氣場的長輩，要麼局促不安，要麼就是拚命想表現自己，而眼前這個林溪，卻是不卑不亢，仿佛這一切對她而言，都隻是尋常。
“不麻煩，念念能交到你這樣的朋友，我們高興還來不及。”李承風擺擺手，示意她坐下，自己則在對麵的單人沙發上落座，擺出一個放鬆的姿態。
他沒有急著盤問，而是像個真正的父親一樣，關心起女兒的校園生活。
“念念，在學校還習慣吧？跟室友們處得怎麼樣？”
“好著呢！”李念立刻打開了話匣子，“我們宿舍四個人，關係可好了！溪溪是我們的宿舍長，她可厲害了，什麼都知道，而且特彆會照顧人。”
李承風的餘光落在林溪身上，看到她聽到李念的誇獎，隻是淡淡地抿了抿嘴唇，沒有任何得意或謙虛的表示，仿佛李念在說的是另一個人。
這種情緒上的極度內斂，讓李承風對她的興趣更濃了。
他決定，要親自試試這塊“敲門磚”的成色。
“哦？是嗎？”李承風故作驚訝地看向林溪，“聽念念說，林溪同學是京城來的？京城可是好地方，人傑地靈。不知道你大學準備讀什麼專業？”
這是一個非常普通的長輩式問題，普通到不會引起任何警惕。
林溪抬起頭，那雙清澈的眸子第一次正式對上李承風的。
“叔叔，我跟念念一樣，也是建築設計。”
“建築設計？”李承風笑了，身體微微前傾，做出饒有興致的樣子，“這個專業好啊，兼具了理性的邏輯和感性的美學，很有挑戰性。不過，這個專業很辛苦，以後要經常熬夜畫圖，女孩子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他這番話，既顯示了自己對專業的了解，又帶著長輩的關懷，不動聲色地拉近著距離。
林溪點了點頭，惜字如金：“我知道，我不怕辛苦。”
李承風沒有氣餒，反而覺得這場“遊戲”越來越有意思了。他知道，對付這種內心有壁壘的人，一味的追問隻會讓她更加封閉。他需要找到一個她感興趣，並且願意開口的話題。
他的視線，再一次落在了她手腕的那串小葉紫檀佛珠上。
“說起來，現在的年輕人，喜歡盤串的倒是不多了。你這串佛珠，看起來油潤光亮，想必是有些年頭的老物件了吧？”李承風的語氣隨意，像是在閒聊。
這個問題，終於讓林溪的表情有了明顯的變化。她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那串佛珠，原本淡漠的眸子裡，流露出一絲極淡的溫情。
“這是我爺爺送給我的。”她的聲音比剛才柔和了些許。
“原來是長輩所賜，那意義就非凡了。”李承風點了點頭，沒有再追問佛珠的來曆，而是話鋒一轉，“我認識一位朋友，也喜歡收藏這些文玩，尤其對各種木料很有研究。他說，玩木頭，其實玩的是心性，能讓人在浮躁的社會裡靜下心來。看林溪同學小小年紀就如此沉靜，想必也是深得其中三味了。”
這番話，明著是誇她，實則是在試探她的家學淵源。
林溪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她抬起頭，那雙清冷的眸子再次看向李承風，這一次，裡麵帶上了審視的意味。
她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問出了一個讓李承風都有些意外的問題。
“叔叔，您也信佛嗎？”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卻暗藏機鋒。如果李承風回答信，她或許會追問宗派、教義，輕易就能判斷出他的深淺；如果回答不信，那之前那番關於“心性”的高論，就顯得有些刻意和虛偽了。
李承風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好個小丫頭，反應夠快，這就開始反向試探了。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端起茶幾上的清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才不緊不慢地說道：“我不禮佛，但我敬畏所有導人向善的智慧。佛家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道家講‘道法自然’，儒家言‘修身齊家’，其實殊途同歸，都是教人如何與這個世界，與自己相處。”
他頓了頓，放下茶杯，看著林溪的眼睛，聲音平靜而深遠。
“所以，信與不信，隻是形式。心中有敬畏，行事有準則，便是我輩立身之本。你說呢，林溪同學？”
這一番回答，滴水不漏，既沒有陷入她預設的陷阱，又將立意拔高到了哲學思辨的層麵，瞬間就從一個“關心女兒同學的叔叔”，變成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智者。
客廳裡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蘇婉和李念聽得雲裡霧裡，隻覺得丈夫父親）說得好有道理。
而林溪，那張一直古井無波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驚訝的神情。她看著眼前這個笑容溫和的中年男人，感覺自己之前對他的所有判斷，都被徹底推翻了。
她原以為，他隻是一個事業有成的商人，一個寵愛女兒的父親。
可現在，她覺得，自己似乎……完全看不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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