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咱們要拜訪的大人物,就住這兒?”
馬超從車窗探出頭,滿臉狐疑地打量著眼前這個有些簡陋的院子。
“這地方,還沒我西涼一個百夫長的家氣派。”
沈瀟沒有回答,隻是默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他示意一名親衛上前叫門。
親衛的態度恭謹,隻說是長安劉玄德主簿沈瀟,前來拜會鄭公。
片刻後,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一個須發皆白,但精神矍鑠的老者走了出來。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麻布短衫,手上、褲腳上還沾著新鮮的泥土,剛剛還在田裡勞作。
來人,正是當世大儒,鄭玄,鄭康成。
“可是長安來的沈子明先生?”
鄭玄的目光落在沈瀟身上,那眼神初看渾濁,再看卻銳利如鷹,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聽過這個名字。
北海太守孔融的信使,已經將都昌城發生的一切,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青州。
那個以雷霆手段生擒管亥,又以懷柔之心收服數十萬黃巾的年輕人。
更是那個傳聞中,要挖士族根基,要讓天下人人有書讀的,劉備身後的“妖人”。
“晚輩沈瀟,見過康成公。”
沈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晚輩大禮。
“不必多禮,請進吧。”
鄭玄側身讓開道路,態度不冷不熱,既無熱情,也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傲慢。
沈瀟邁步而入,趙雲和馬超緊隨其後。
院內陳設簡單至極,幾間茅草屋舍,一架晾曬著草藥的竹竿,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書卷墨香和草木清氣。
堂屋內,更是簡樸到了極點。
除了幾張坐席和一張堆滿了竹簡的木案,再無他物。
分賓主落座後,鄭玄親自為幾人倒上粗茶,這才緩緩開口:
“子明先生於都昌之義舉,老朽已有所耳聞。”
“以仁心解兵戈之危,救萬民於水火,實乃大功德。”
“康成公謬讚了。”沈瀟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不過是順勢而為,為我家主公分憂罷了。”
“玄德公?”
鄭玄渾濁的眼中陡然閃過精光。
“老朽也曾聽聞,玄德公有仁德之名。隻是,老朽有一事不明,還望子明先生解惑。”
來了!
沈瀟心中一定,知道真正的交鋒,開始了。
“康成公請講,晚輩知無不言。”
鄭玄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一雙蒼老的眼睛死死鎖住沈瀟的臉。
“老朽聽聞,先生與玄德公有教化天下之心,欲要打破士族壟斷,讓天下人人皆可讀書識字?”
“確有此事。”沈瀟坦然承認,沒有絲毫回避。
“好誌向!”
鄭玄先是讚了一句,話鋒卻猛地一轉,變得如刀鋒般銳利!
“可先生可知,一卷竹簡,需耗費多少人力物力?”
“尋常百姓,一年勞作,尚不能果腹,何來餘錢購買書籍?”
“一套《論語》,便足以令一戶中人之家傾家蕩產!”
“先生欲教化天下,莫非是空中樓閣,癡人說夢?!”
他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震耳欲聾。
一旁的馬超聽得雲裡霧裡,趙雲卻是眉頭緊鎖,若有所思。
沈瀟聞言,非但不窘迫,反而笑了。
他悠然地放下茶杯,不緊不慢地說道:“康成公所言,一針見血。若依古法,此事確是緣木求魚,難如登天。”
“但……”
他故意拖長了音調,在鄭玄愈發疑惑的目光中,緩緩從懷中取出一物,輕輕放在了麵前的木案上。
那是一張紙。
一張潔白、輕薄,與這個時代昂貴粗糙的紙、和絲帛截然不同的紙。
“但若,書,不再是奢侈之物呢?”
沈瀟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魔力。
鄭玄的目光瞬間被那張紙吸住了。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蒼老乾枯的指尖,在那光滑如玉的紙麵上輕輕撫過。
輕!
薄!
韌!
這手感……這質地……
“這是……蔡侯紙的改良之物?”
鄭玄的聲音裡,帶上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他乃當世大儒,一生與經卷為伴,是真正的識貨之人,一眼就看出了此紙的不凡。
“不止是改良。”
沈瀟嘴角的弧度越發明顯,他拋出了第一個足以讓山河變色的重磅炸彈。
“此紙,以樹皮、草木為料,工藝簡便。”
“其成本,不及麻紙什一,不及竹簡百分之一!”
成本……不及竹簡百分之一?!
這六個字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