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他娘的,才叫人心”,如同驚雷,在蕭瑟的冬日上炸響。
關羽撫著長髯的手微微一頓,一雙威嚴的丹鳳眼,看著山下那片生機勃勃的土地,眼中的寒冰,正一點點融化。
趙雲緊握著槍杆的手,不自覺地鬆開了幾分。
馬超張著嘴,看看沈瀟,又看看山下的村莊,那股子被“討劉聯盟”憋出來的邪火,此刻竟化作了一股滾燙的熱流,直衝腦門。
“主簿……”諸葛亮看著沈瀟的側臉,那張年輕的臉上,沒有了平日裡的嬉笑與吐槽,隻剩下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
他忽然明白了。
他們這位主簿,這位自稱膽小怕事,心中藏著的,是足以掀翻整個天下的溝壑!
什麼大義名分,什麼漢室正統!
在餓死的邊緣,在苛政的重壓下,能讓百姓吃上一口飽飯,能讓他們的孩子有衣穿,有書讀,能讓他們活得像個人!
這,就是最大的人心!
這,就是最硬的道理!
“走吧。”沈瀟翻身上馬,聲音恢複了平靜,“回家,看看咱們的家,變成了什麼樣子。”
隊伍再次啟程。
如果說之前踏上劉備地界的第一眼是震驚,那麼接下來的一路,就是一場持續不斷的,對他們所有人世界觀的猛烈衝擊。
水泥路,已經不是什麼稀罕物。
他們看到的是,以水泥路為主乾,無數用碎石和夯土鋪就的支路,如同蛛網般,將一個個村莊、集鎮、渡口緊密地連接在一起。
一輛輛四輪馬車,在平整的道路上飛馳。車上裝載的,有的是新收的糧食,有的是烏黑的煤炭,有的是剛從工坊裡生產出來的布匹和農具。
效率!
一種前所未有的,肉眼可見的效率!
“孔明,”龐統騎在馬上,小眼睛瞪得溜圓,指著遠處河道上一個巨大的,正在緩緩轉動的木製怪物,“那……那是什麼?”
“是水車。”諸葛亮眼中異彩連連,“但又不僅僅是水車。你看它的規模,引上來的水量,足以灌溉數千頃良田!而且,我觀其結構,似乎……似乎還能帶動其他東西!”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當他們繞過一片樹林,一陣陣富有節奏的“哐當、哐當”聲,傳入了眾人耳中。
一座座巨大的廠房,沿著河岸拔地而起!
門口的牌子上,用嶄新的墨跡寫著——“長安第一農具廠”、“渭水紡織廠”、“官營磨麵坊”。
他們看到,巨大的水車通過一套複雜的齒輪和傳動軸,將水的力量,源源不斷地傳遞進那些廠房之中。
在農具廠裡,水力驅動的鍛錘,一次次地砸下,將燒紅的鐵塊鍛造成犁頭和鋤刃,火星四濺,聲勢駭人。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師傅,帶著幾個年輕的學徒,隻需要控製好鐵塊的位置,效率比過去幾十個鐵匠揮動大錘還要高!
在紡織廠裡,一排排嶄新的紡車在水力的帶動下飛速旋轉,婦人們隻需要來回走動,接續斷掉的棉線,一匹匹均勻厚實的棉布,就被源源不斷地生產出來。
馬超看得目瞪口呆,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俺的娘咧!這……這得省下多少力氣?一天能造多少東西?”
“孟起,這不叫省力氣。”徐庶催馬來到他身邊,神情激動,聲音都有些顫抖,“這叫……這叫國力!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而這,就是糧草之後的根本!有了這些,我們的將士就能穿上更厚實的鎧甲,用上更鋒利的兵器!我們的百姓,就能用更低廉的價格,買到更好的農具和布匹!”
是啊!
戰爭打的是什麼?
打的就是後勤,打的就是國力!
袁紹的“討劉聯盟”聽著嚇人,可他麾下那些世家大族,還在用最原始的人力畜力進行生產,還在為了各自的利益勾心鬥角。
而他們這裡,已經用上了水力,用上了超越這個時代的生產方式!
這還怎麼比?
拿什麼來比?!
“我算是明白,主簿為何要搞那個什麼‘專利法’了。”龐統摸著自己稀疏的短須,一臉的感慨,“鼓勵發明,保護發明,再將這些發明,用於民生,用於國計……子明,你這家夥,腦子裡裝的不是壞水,是另外一個世界啊!”
沈瀟隻是笑了笑,沒說話。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村莊:“去那裡歇歇腳吧。”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村莊,但又處處透著不普通。
村口沒有高大的塢堡,隻有一道半人高的籬笆牆。村裡的房屋,都是統一規劃的青磚瓦房,整齊劃一。
當他們這支隊伍出現時,村裡的百姓並沒有露出驚恐和畏懼,反而有不少人主動迎了出來,臉上帶著好奇和淳樸的笑容。
一名須發花白的老者,拄著拐杖,在裡正的攙扶下走了過來。
“敢問是哪位將軍的兵馬?”
關羽上前一步,沉聲道:“我等自荊州歸來,奉主公之命,返回長安。這位,是主簿沈瀟,沈子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