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萬……十幾萬啊!”
吳班那撕心裂肺的最後一句嘶吼,鑽入每一個人的耳朵。
整個成都太守府的議事大廳,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是一種比喧嘩更可怕的寂靜,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刺骨的寒意。
一眾益州文武,平日裡高談闊論,指點江山,此刻臉色煞白,張著嘴,發不出任何聲音。
五萬大軍,全軍覆沒?
巴郡天險,一戰而下?
宿將嚴顏,陣前被擒?
十幾萬漢軍,兵分兩路,兵臨城下?
劉璋隻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天旋地轉。
眼前同僚們驚恐的麵孔變得扭曲而模糊,那些嘈雜的爭論聲、吳班的哭嚎聲,都仿佛從遙遠的天邊傳來,飄忽不定。
他身子一軟,若不是身旁的侍衛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死死架住,這位益州之主恐怕就要當庭癱倒在地。
“主公!”
一聲淒厲的呼喊,終於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一名文官,彭羕雙腿一軟,竟直接跪倒在地,涕淚橫流。
“主公!大勢已去,大勢已去啊!劉備亦是漢室宗親,非是殘暴之輩,為保成都百萬生靈……我等……降了吧!”
這一聲“降了吧”,仿佛打開了泄洪的閘門。
“是啊主公!那馬超、張飛皆是萬人敵,更有諸葛亮、郭嘉之流的神算軍師,我等如何能敵?”
“負隅頑抗,不過是玉石俱焚,白白犧牲了滿城軍民!”
“投降……或許還能保全性命……”
一群平日裡最是養尊處優的文臣,此刻爭先恐後地跪倒一片,哭天搶地,仿佛不說出這個“降”字,下一刻漢軍的屠刀就會架在他們的脖子上。
“放屁!”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炸響。
一名武將王甫排眾而出,他滿臉虯髯,雙目赤紅,指著那群跪地的文官破口大罵。
“一群軟骨頭!平日食君之祿,腦滿腸肥!大難臨頭,卻隻知搖尾乞憐!”
他轉身,對著劉璋“噗通”一聲單膝跪地,聲如洪鐘。
“主公!成都城高池深,尚有兩萬精兵,糧草充足,在招足民壯守城,足可堅守數月!末將願率軍出城,與那劉備軍決一死生!縱使戰死,也強過跪地求活!”
“對!王甫將軍說得對!我等願與將軍同生共死!”
又有幾名中下層軍官站了出來,他們雖然衣甲不如那些世家子弟光鮮,但腰杆挺得筆直,眼中燃燒著不屈的戰意。
然而,這幾點火星,很快就被另一股更大的聲浪淹沒了。
“不可!”一名身著華服,頭戴玉冠的官員站了出來,此人乃是蜀中大族李氏的家主李邈,他看都未看王甫一眼,隻是對著劉璋急切地說道。
“主公!投降,則我等皆為砧板魚肉,家族基業,任人宰割!死戰,更是以卵擊石!”
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壓低了聲音,拋出了第三個選擇。
“南中諸郡,山高路遠,瘴氣彌漫,漢軍不習地理,斷不敢深入!主公可暫避其鋒,率我等退守南中!待日後中原再生變故,再圖北上,亦未為晚也!”
“李公所言極是!”
“請主公退守南中,以保全有用之身!”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大廳中另一半人的擁護。
這些人,無一不是蜀中根深蒂固的士家大族。他們的臉上寫滿了焦急,但那焦急的背後,卻不是對劉璋的忠誠,而是對自己那萬貫家財、千頃良田的擔憂。
成都若是守不住,他們的基業怎麼辦?
投降給劉備,新主入川,必然要重新洗牌,他們的利益還能保住嗎?
唯有挾持著劉璋這個“州牧”退到南中那片蠻荒之地,他們才能繼續做土皇帝,繼續掌控一切!
大廳之內,瞬間分成了涇渭分明的三派。
哭喊著投降的,咆哮著死戰的,算計著逃跑的……
無數張嘴開開合合,無數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彙成了一股混亂、絕望、自私的洪流,幾乎要將這太守府的屋頂掀翻。
而劉璋,就坐在這片風暴的中心。
他被侍衛攙扶著,重新坐回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