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距離她不算太遠的畢雯珺，反應是最快的。
幾乎是在聲音響起的下一秒，他就猛地轉過頭，目光精準地鎖定聲音來源——桌子底下那個蜷縮起來的身影。
他的臉色瞬間一變，放下手中的東西，幾個大步就跨到了桌旁，毫不猶豫地半蹲下來，急切地探頭望向桌底，聲音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緊張和擔憂：
“怎麼了？！”
他的視線迅速掃過她全身，最後定格在她緊緊捂著頭頂的手上。
張予曦被撞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生理性的淚水在眼眶裡不受控製地打轉。
她抬起朦朧的淚眼，看向蹲在桌邊、一臉焦急的畢雯珺。
或許是疼痛降低了心理防線，或許是他的關切太過直接，她此刻完全忘記了掩飾，撇著嘴，聲音裡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濃重的委屈和撒嬌意味，甕聲甕氣地說：
“撞……撞到頭了……好疼……”
那語氣，像個在外麵受了欺負回家告狀的小朋友。
看著她眼中閃爍的淚花和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畢雯珺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心疼得厲害。
他下意識地就伸出手，想要去查看她頭頂的情況，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和急切：
“撞哪兒了？疼不疼？快，我看看，嚴不嚴重？”
他的手在空中微微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征求她的同意，眼神裡滿是關切。
就在這時，坐在張予曦側後方、也聽到了動靜的尚雯婕操控著小車靠近了一些，關切地問道：“予曦，沒事吧？撞得厲害嗎？”
被尚雯婕這一問，張予曦似乎才從那股委屈勁兒裡回過神來，意識到還有彆人在場。
她連忙吸了吸鼻子，強行把眼淚憋回去一些，鬆開捂著腦袋的手，對著尚雯婕的方向，努力擠出一個看起來輕鬆點的笑容，雖然那笑容因為疼痛而顯得有些扭曲：
“沒……沒事兒，雯婕姐，就……就不小心碰了一下，不嚴重。”她試圖輕描淡寫。
但畢雯珺卻沒有被她的話糊弄過去。他的目光依舊緊緊鎖住她剛才捂住的位置，眉頭緊鎖。
見她鬆開了手，他這才非常輕柔地、用指尖輕輕撥開她頭頂的發絲，仔細檢查被撞到的地方。
還好，隻是微微泛紅，並沒有破皮或者腫起大包。
他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但語氣裡還是帶著責備，更多的卻是後怕和心疼：“你怎麼這麼不小心？起來的時候也不看著點！疼得厲害嗎？”
張予曦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寫滿擔憂的臉，感受著他指尖小心翼翼的動作，心裡的委屈奇異地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人在乎、被小心嗬護的甜蜜感。
她搖了搖頭，聲音比剛才平穩了些：“還好……就剛撞上那一下特彆疼，現在好多了。”
“下次小心點。”畢雯珺再次叮囑，這才緩緩收回手，但目光依舊停留在她臉上，確認她真的沒事。
這個小插曲很快過去，大家又各自投入忙碌。
張予曦揉了揉依舊有些隱隱作痛的頭頂，看著畢雯珺回到貨架前繼續工作的背影，心底那片湖麵，卻被投入了一顆名為“心動”的石子，蕩漾開圈圈溫柔的漣漪。
她重新穿上人字拖，將墊坐的紙板和處理好的空紙箱整理好，感覺身上的疲憊，似乎也因為這份隱秘的關懷，而被驅散了不少。
黎明前的黑暗似乎也不再那麼難熬。
當李佳琦將那套素雅茶具作為最後一件物品擺放妥當時，牆壁上的時鐘指針，已經顫巍巍地越過了淩晨十二點。
店鋪內燈火通明，映照著六張幾乎失去所有血色的臉。
那不是簡單的疲憊，而是一種仿佛靈魂都被抽離軀殼、僅憑肌肉記憶在支撐的極限狀態。
時差如同隱形的巨獸，在體內瘋狂咆哮；連續超過四十八小時的奔波與高強度工作，榨乾了最後一絲精力。
趙昭儀早已說不出話，像隻被雨淋濕的小鳥，蜷在收銀台後的角落裡，眼神發直；顏安直接仰麵躺在剛剛清空出來的地板上，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沉重的風箱；李佳琦靠著貨架，手指都在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張予曦坐在畢雯珺給她找的椅子上，頭歪向一邊，眼皮沉重得如同墜了鉛塊。
就連一向冷靜自持的尚雯婕，此刻操控輪椅的動作都顯得格外遲緩，她環顧四周，看著夥伴們這副近乎“油儘燈枯”的模樣，眉頭深深鎖起。
作為團隊裡最年長、也最富經驗的成員，她知道，這種狀態是危險的。
她清了清嗓子，那聲音在過度寂靜的店裡顯得異常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清醒：“同誌們，聽我說。”
她的目光掃過每一張疲憊的臉，“我知道大家都很累，都想一口氣把所有事情做到完美。但是，我們必須麵對現實——我們已經‘強製開機’超過四十八小時了。”
她刻意用了這個略帶詼諧卻又無比精準的詞，引來幾聲虛弱的、幾不可聞的輕笑。
“如果我們今天夜裡耗光了所有的精力，甚至累倒了，那接下來的半個月怎麼辦？店鋪還要不要運營？我們的目標還要不要實現？”
尚雯婕的語氣嚴肅起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我們不能在第一天就把本錢賠光。”
她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現在，我提議，十一點——”
她話還沒說完，李佳琦強撐著抬起手，打斷了她。
他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帶著商量的口吻：“尚姐，我明白，但是……還有一些非常關鍵的定價和明天促銷活動的電子海報，必須今晚定稿發出去，不然宣傳就斷層了。給我……半小時，就半小時，十一點半，十一點半我們準時走，行嗎？”
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懇切和對工作的極致負責。
尚雯婕看著李佳琦布滿血絲卻依舊堅定的眼睛，又看了看其他雖然疲憊但同樣沒有異議的夥伴，沉吟了片刻，終於點了點頭：“好，十一點半，這是底線。佳琦，你抓緊，其他人，如果手頭沒有非今晚不可的急事，現在就停下來，原地休息，保存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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