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汙池絕境
冰冷刺骨的汙水包裹著林默,他像一塊失去生命的朽木,沉沉地漂浮在汙穢的漩渦邊緣。郝鐵錘將他拖上水泥平台,觸手所及,林默的身體冰冷得如同深冬的河石,沒有絲毫暖意。那張年輕的麵孔毫無血色,嘴唇烏紫,每一次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呼吸,都伴隨著胸腔深處發出的、令人揪心的嘶嘶漏氣聲。
“撐住!給我撐住!”郝鐵錘的低吼在巨大的汙水轟鳴聲中微弱不堪,更像是絕望的嘶鳴。他毫不猶豫地扯開林默濕透、冰冷、沾滿汙穢的外衣和破敗的軍裝,手掌貼在那同樣冰冷、肋骨清晰可觸的胸口上。
一下!有力的按壓!林默毫無反應,冰冷的身軀隨著按壓微微起伏。
兩下!三下!郝鐵錘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狂暴的專注,似乎要將自己全部的生命力通過這按壓渡過去!
四下!五下!冰冷的觸感和死寂的回應幾乎要摧毀他的意誌。
六下!郝鐵錘猛地俯身,捏住林默的鼻子,大口吸進這汙濁惡臭的空氣,對準那烏紫的嘴唇,用力吹了進去!他甚至能感覺到林默胸腔被氣流強行撐開的微弱抵抗。
“咳……呃……”一聲極其細微、如同蚊蚋般的嗆咳聲,突然從林默喉嚨深處擠出!緊接著,一股混合著汙水和血沫的穢物從他嘴角緩緩溢出。
活了!這一絲微弱到極致的生命跡象,卻如同黑夜中的驚雷,瞬間劈開了郝鐵錘心中的絕望堅冰!他不敢停止,繼續按壓,再次人工呼吸!每一次按壓都牽扯著他自己左腿鑽心的劇痛,額頭被碎石劃破的傷口滲出的血混著汗水流進眼睛,帶來一陣刺痛模糊,但他全然不顧!
林默的胸膛開始有了微弱但自主的起伏,雖然每一次呼吸都顯得那樣艱難、破碎,像破舊的風箱。郝鐵錘停下急救,迅速將他側翻,讓他口中的汙物能繼續流出。他撕下自己相對乾燥些的內襯衣角,用力擰乾,顫抖著手,擦拭著林默臉上、口鼻處的汙物和血沫,動作急切而又帶著前所未有的笨拙溫柔。目光掃過林默胸腹間那道被水下利物劃出的長長傷口,皮肉翻卷,在汙濁的環境中泡得發白,邊緣已經開始滲出渾濁的黃水。
“挺住!兄弟!我們得離開這鬼地方!”郝鐵錘的聲音嘶啞,他脫下自己那件同樣濕透但相對厚實些的粗布外衣,用力擰乾,緊緊裹在林默身上,試圖鎖住那微不足道的一絲體溫。冰冷的空氣和彌漫的濕氣,讓兩人都止不住地劇烈顫抖。
短暫的欣喜被更深的焦慮取代。林默暫時活過來了,但這隻是懸崖邊短暫的停頓。失溫、重傷、感染,任何一項都足以在短時間內奪走他的性命。這巨大、惡臭、冰冷的蓄汙池,無異於一個緩慢熬煮生命的巨大棺材。郝鐵錘的目光如同饑餓的獵豹,銳利地掃視著這片黑暗的地下空間。
微弱的光線從極高、幾乎無法辨清的高處縫隙滲入,勾勒出巨大的穹頂輪廓。四周是粗糙斑駁、爬滿黑色黴斑和不知名粘稠苔蘚的磚石牆壁。池中汙水緩慢盤旋,發出低沉的嗚咽。除了他們來時的檢修通道陡坡口,似乎彆無出路。
絕望如同冰冷的汙水,再次一點點漫上郝鐵錘的心頭。難道拚儘全力爬出管道,擊斃叛徒、殺退追兵,卻要被困死在這更深的地下煉獄?背上林默微弱斷續的呼吸聲,如同催命的鼓點,敲擊著他緊繃欲斷的神經。
不能放棄!一絲一毫的希望都必須抓住!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視線再次投向高處那若有若無的光源。光線是從哪裡來的?他猛地抬頭,目光順著光線投射的角度,在穹頂與牆壁交界的黑暗角落仔細搜尋!
找到了!在距離他們所處平台斜上方大約七八米高的牆壁上,緊貼著穹頂的位置,有一個黑黝黝的、直徑約莫一尺多的圓形洞口!洞口邊緣的磚石參差不齊,顯然並非原始設計,更像是後來人為破壞或是廢棄的通風口!而那微弱的光線,正是從這個不起眼的洞口邊緣縫隙頑強地透入了一絲!
通風口!通向地麵的通道!郝鐵錘的心臟狂跳起來!他目測著距離。七八米的高度,牆壁濕滑陡峭,布滿粘膩的苔蘚,幾乎沒有可供攀附的著力點。唯一的可能,是靠近洞口下方牆壁上,似乎有一條極窄、不足半腳掌寬的磚石凸緣,斷斷續續地向上延伸,一直通向那個洞口下方!
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尤其是還要帶著一個完全失去行動能力的重傷員!
就在郝鐵錘飛速思考對策,目光下意識掃過腳下渾濁的水麵時,他的眼角餘光猛地捕捉到水麵下的異常!靠近檢修通道陡坡入口下方的池底,似乎有一片區域的水流旋轉得異常緩慢,甚至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幾乎靜止的渦流!
水下有東西?排水口?還是……通道?
一線希望再次閃現!郝鐵錘毫不猶豫,將林默小心地移到平台最乾燥也最隱蔽的角落,用濕衣服儘量蓋好。“等我!”他低聲說了一句,也不管林默能否聽見,深吸一口氣,猛地紮進了冰冷刺骨的汙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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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下能見度為零,隻有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粘稠的惡臭。他憋著氣,完全憑著剛才在水麵上觀察的印象,摸索著向那片水流異常的區域潛去。冰冷的汙水刺激著傷口,如同無數細針攢刺。他強忍著不適,雙手在池底冰冷滑膩的淤泥和碎石中拚命摸索。
突然,他的手指觸到了一個堅硬冰冷的邊緣!是金屬!一個巨大的、嵌在池底的格柵!
他用力扳動格柵邊緣,紋絲不動!巨大的失望湧上心頭。他用儘全力,手腳並用沿著格柵邊緣摸索,試圖找到任何可能的鬆動點。淤泥和垃圾阻塞了大部分縫隙,他的指尖在粗糙冰冷的金屬邊緣摩擦,早已被鏽蝕和鋒利處割得傷痕累累。
就在他肺部憋悶欲炸,準備放棄上浮換氣的瞬間,他右下方的摸索手指突然一空!格柵的一個角似乎缺失了!他立刻將手探入那個缺口摸索,缺口不大,但足以容納手臂穿過。缺口後麵,不再是堅硬的池底,而是空的!一股微弱但明顯不同於池底死水的涼意,從缺口中湧出!
下麵有空間!
郝鐵錘猛地從水麵探出頭,劇烈喘息,冰冷的汙水順著頭發和臉龐不斷流下,但他的眼中卻燃燒著狂喜的光芒!他迅速遊回平台。
“下麵……有路!”他喘著粗氣,聲音帶著激動和極度的疲憊。他再次背起林默,冰冷沉重的身體壓得他左腿的傷口一陣劇痛,幾乎站立不穩。他用撕扯下的布條將林默儘可能牢固地綁在自己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踏入汙水中。
這一次,目標明確。他背著林默,艱難地移動到那個水下格柵缺失的角落,深吸一口氣,猛地沉了下去!
冰冷和黑暗再次吞噬了他。他摸索著找到了那個手臂大小的缺口,將手臂探入,確認了方向,然後一手緊緊扣住缺口邊緣的金屬,一手護住背後的林默,用儘全身力氣,先將林默的身體小心地從這個狹窄的缺口向下塞去!昏迷中的林默身體異常沉重僵硬,郝鐵錘感覺自己的手臂快要脫臼,才勉強將林默塞過缺口,緊接著,他自己也猛地一縮肩,從這個狹小的通道擠了下去!
身體猛地一沉,失重感傳來!下方並非深水,而是隻有齊腰深的、冰冷流動的地下水流!他們竟然落入了一條更加狹窄、但水流相對湍急的地下暗渠!空氣雖然依舊腥臭潮濕,卻比上麵汙穢凝結的蓄汙池要好上無數倍!
“成功了!”郝鐵錘心中呐喊,重新站穩,將林默往上托了托。這條暗渠寬不過一米,高度剛好容人彎腰前行。水流在腳下嘩嘩流淌,帶著一股淡淡的腥氣,但至少不再是那種令人作嘔的穢物淤積。
他借著極遠處似乎一點微弱的光亮也許是出口?),拖著幾乎失去知覺的左腿,背著林默,在冰冷刺骨的水流中艱難跋涉。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冰冷的渠水不斷帶走林默和自己殘存的熱量。疲憊如同沉重的鉛塊,死死拖拽著他每一個動作。隻有林默微弱卻持續的呼吸噴在他後頸,成為支撐他繼續挪動腳步的唯一力量。
不知在黑暗中跋涉了多久,水流聲似乎發生了變化,前方隱約傳來空洞的回響。郝鐵錘精神一振,加快腳步。轉過一個急彎,眼前的景象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暗渠在前方戛然而止,彙入一條更加寬闊、水流也更急的地下河道。而在這條黑暗河道中央,赫然矗立著一座巨大的、由鏽蝕鋼鐵和粗大鉚釘構成的閘門!閘門看起來極為沉重,緊緊關閉著,將洶湧的地下河水死死攔住!閘門兩側是陡峭濕滑的石壁,幾乎無處攀爬。唯一的通道,是沿著這條地下河向前延伸,消失在更深的黑暗裡,不知通往何方。
絕望如同冰冷的河水,再次將他淹沒。千辛萬苦找到的出路,竟是一道死門!背上的林默呼吸似乎更加微弱了,身體也愈發冰冷。郝鐵錘靠在冰冷滑膩的石壁上,大口喘息,汗水、血水和冰冷的渠水混在一起,視線一片模糊。左腿的劇痛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在骨髓裡攪動,冰冷的河水浸泡下早已麻木僵硬,每一次挪動都伴隨著鑽心的刺痛和力不從心的虛弱。
難道真要被困死在這永無天日的地下?郝鐵錘憤怒地一拳砸在旁邊的石壁上,粗糙的石頭硌破了早已血肉模糊的指關節,帶來一陣麻木的鈍痛。就在這時,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閘門旁邊靠近水麵的石壁,那裡似乎塗刷著一些模糊的字跡!
他強忍著不適,拖著林默靠近。字跡是白色的,在黑暗中勉強可辨,油漆早已斑駁脫落,但依稀可以看出幾個大字:“泄洪通道”下麵還有一行小字:“非汛期嚴禁開啟”。在“泄洪通道”下方,被人用銳器之類的東西,深深地刻下了一個歪歪扭扭的箭頭標記,指向閘門上方靠近穹頂的黑暗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