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看著這瘋婆子怪異的舉動——扒灰又塞紙想點火,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她的行為似乎確實在“清理”和“燒晦氣”,而且動作很麻利。他撇了撇嘴,注意力被地上散落的幾本舊書吸引了,用腳尖撥弄著,想看看裡麵會不會夾著值錢東西或者可疑文件,不耐煩地吼道:“燒快點!就燒這些破紙爛木頭!彆他媽磨蹭!燒完把灰也他媽清理乾淨!一粒灰都不許剩!”
“聽雨軒”門外,空氣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
法租界巡捕房總探長費奧裡,一個身材高大、穿著筆挺深藍色巡捕製服、留著濃密胡髭的法國人,正一臉鐵青地站在最前麵。他身後站著七八個荷槍實彈的華裔巡捕和兩個同樣製服的法籍副探長,個個神色嚴峻,槍口雖未平舉,但手指都緊扣在扳機護圈上,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和那扇緊閉的紅木門。樓梯口和樓下更是被更多的巡捕封鎖得水泄不通。
阿貴和另外兩名杜月笙的心腹保鏢,如同幾塊礁石般穩穩地守在門口,擋住了費奧裡直接破門的路線。他們的手都按在敞開衣襟下的駁殼槍柄上,眼神平靜卻帶著不容逾越的堅決。
“杜先生!請立刻開門!否則我們將采取必要措施!”費奧裡看著門上濺落的幾滴新鮮血跡那是剛才手下強行拖拽林風進入夾層時,滴落在門框下方不起眼角落的),怒火更熾,用帶著濃重口音的中文再次咆哮,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左輪槍套上。他身後的巡捕們頓時一陣拉動槍栓的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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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哢噠”一聲輕響。
厚重的紅木雕花門,緩緩從裡麵被拉開了。
杜月笙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已換上另一件乾淨的月白色綢緞長衫,麵容恢複了往日的從容沉穩,甚至還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被打擾了雅興的淡淡不悅。他目光平靜地掃過門外劍拔弩張的巡捕隊伍,最後落在費奧裡那張怒容滿麵的臉上。
“費奧裡總探長,”杜月笙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下了一切的嘈雜,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威勢,“何事如此興師動眾,包圍杜某這喝茶的清靜之地?連法租界的規矩,都不顧了嗎?”他緩步走出門口,站定在台階之上,目光如淵,平靜地俯視著費奧裡。阿貴等保鏢立刻無聲地護衛在他身側。
“規矩?!”費奧裡被杜月笙這反客為主的質問噎了一下,胸中怒火更盛,猛地一指樓下,“杜先生!你的人!帶著大批武裝特務,強行闖入我法租界轄區!公然開槍!威脅巡捕!圍攻我們的崗亭!抓走我們正在盤查的可疑分子!這就是你口中的規矩?!”他踏前一步,手指幾乎要戳到杜月笙的鼻尖,聲音因憤怒而發抖,“這是對法蘭西共和國法律的嚴重踐踏!是對公董局的嚴重挑釁!你必須立刻讓你的人停止行動!交還所有被抓人員!否則……”
“否則怎樣?”杜月笙嘴角勾起一絲極淡、卻冰冷刺骨的弧度,打斷了他,“總探長在嚇唬杜某?”他微微側頭,目光越過費奧裡的頭頂,投向樓下遠處街道上依舊在對峙的雙方人馬,聲音陡然轉冷,“你的人,在樓下設卡,無端盤查我恒社運送貨物的車隊,扣留我的管事,這筆賬,杜某還沒跟你算。”
他目光轉回,直視費奧裡因暴怒而圓睜的藍眼睛,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硬:“至於七十六號辦事,自有其章程。他們要抓反日分子,線索指向這裡,自然要進來搜!這上海灘,隻要藏了反日分子,彆說你法租界,就是英美公共租界,該搜也得搜!你們巡捕房橫加阻攔,甚至開槍打傷我的人,是何居心?莫非……是在包庇嫌犯?”
“你……你這是強詞奪理!”費奧裡氣得臉色發紫,手緊緊握住槍柄,“這裡是法蘭西的租界!不是你們七十六號的刑堂!沒有領事館的手令,任何人……”
就在這時!
“咣當!!!!”
一聲巨大的、玻璃和木質框架同時爆裂的恐怖巨響,猛地從茶樓一樓臨街的方向炸開!尖銳刺耳的玻璃碎片暴雨般傾瀉在街道上的聲音清晰傳來!緊接著是樓下七十六號特務和巡捕們爆發出的更大規模的怒吼和推搡聲!顯然,樓下失控的衝突升級了!有人砸碎了窗戶或者門!
這聲巨響如同投入火藥桶的火星!
費奧裡臉色劇變,猛地拔出了腰間的左輪手槍!他身後的巡捕們嘩啦啦一片,槍口瞬間抬起!
幾乎在費奧裡拔槍的同一瞬間!站在杜月笙身側的阿貴眼中寒光一閃!魁梧的身軀如同獵豹般向前一傾!右手快如閃電地探出!沒有拔槍,而是精準無比地用虎口猛地向上一托!狠狠撞在費奧裡持槍手腕的麻筋處!
“呃!”費奧裡猝不及防,手腕劇痛酸麻,左輪手槍瞬間脫手!
阿貴的左手如同鬼魅般探出,淩空一抄,穩穩地將那把鋥亮的左輪手槍抓在手中!動作流暢迅捷,一氣嗬成!與此同時,杜月笙身後另外兩名保鏢的駁殼槍,已經無聲無息地抬起了槍口,黑洞洞地對準了費奧裡和他身後剛想舉槍的巡捕!三人動作默契無比,瞬間形成了強大的威懾!
氣氛降到了冰點!時間仿佛凝固!所有的聲音都在這一刻消失!隻剩下眾人粗重的呼吸和空氣中無形的硝煙味!
費奧裡捂著自己劇痛酸麻的手腕,死死盯著自己被奪走的配槍,臉上血色褪儘,那是赤裸裸的羞辱和無法置信的震驚!他身後的巡捕們投鼠忌器,槍口指著杜月笙和保鏢,卻沒人敢扣下扳機!
杜月笙靜靜地站在台階之上,月白色的長衫在午後的光線中顯得格外刺眼。他冷漠地看著費奧裡驚怒交加的臉,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地麵:
“費奧裡總探長,杜某今天在這裡喝茶。你的人傷了,我的人傷了。樓下怎麼鬨,是他們不懂規矩。但在這‘聽雨軒’門口……”
他微微一頓,目光掃過阿貴手中那把屬於總探長的左輪,聲音陡然變得森寒逼人:
“誰先動了槍,壞了這喝茶的規矩,就是與我杜月笙為敵。”他的視線重新鎖定費奧裡那張扭曲的臉,語氣平淡,卻蘊含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殺伐之氣,“你,還想再動一次試試?”
丙號點三樓。滿屋狼藉。
特務“耗子”罵罵咧咧地翻檢著幾本散落的舊書,除了泛黃的紙張和難以理解的數學符號,彆無他物。他煩躁地將書扔回地上,抬頭看向灶台方向。
王嫂正哆嗦著,將最後一把從破書架上拆下的竹片和幾張揉皺的廢紙大部分是無關緊要的演算稿)塞進灶膛裡。灶膛深處,那瓶裹著密碼紙卷的毒藥,被厚厚的草木灰燼死死壓在黑暗的最底層。
火柴“嗤啦”一聲劃著。昏黃跳動的火苗點燃了引火的廢紙,一股劣質紙張燃燒的青煙冒了出來。火焰貪婪地舔舐著竹片,發出劈啪的輕響,橘紅色的火光照亮了王嫂那張滿是汗漬、灰塵和驚懼的臉。
“媽的,總算點著了!燒快點!燒完把灰掃乾淨!”耗子不耐煩地催促著,目光掃過牆角方教授那僵硬的屍體,又嫌棄地看了看燒著的破爛,覺得實在沒什麼油水可撈,心思已經飛到了外麵可能搶到的功勞上。他捂著鼻子,轉身朝門口走去,“死老太婆!盯緊點!燒乾淨!灰弄掉!老子到隔壁再搜一圈!”他懶得再守著這股煙味,罵罵咧咧地跨出了房門,走向隔壁。
王嫂跪在灶口,死死盯著那跳躍的火焰。竹片在燃燒,濃煙和熱氣撲麵而來,嗆得她一陣咳嗽。火光映照著她渾濁的眼睛,裡麵隻有麻木的順從和空洞的恐懼。燒掉……燒掉就乾淨了……長官的命令……她腦子裡隻剩這個念頭。她用一根撿來的斷木棍,下意識地捅著灶膛裡燃燒的雜物,讓火更旺些,好快點燒完。
她完全不知道,被她捅動攪開的草木灰燼縫隙裡,一絲極其微弱、冰冷辛甜的氣味,正悄然混入了劣質紙張燃燒的焦糊味和竹片的煙火氣中,緩緩飄散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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