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二章:血色黎明
“慢著!”
那聲帶著哭腔的尖銳呼喊,如同利刃劃破聽雨軒內凝固的鐵血空氣。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從杜月笙和伯努瓦的對峙上,齊刷刷轉向聲音來源。杜月笙最寵愛的三姨太,臉色慘白如同金紙,鬢發散亂,一手死死捂著高高隆起、劇烈抽搐的腹部,整個人如同一片被狂風撕扯的落葉,在兩個驚慌失措的丫鬟攙扶下,跌跌撞撞地從通往後堂的西側回廊衝了出來!
“老爺…老爺救救…孩子!”她淒厲的哭喊帶著瀕死的絕望,腹部的劇痛讓她身體痙攣著弓起,雙腿間刺目的猩紅正迅速蔓延,浸透了她素雅的月白色旗袍下擺!
“太太!太太您撐著點啊!”一個年長的老媽子緊隨其後衝出,聲音帶著哭腔,滿臉是汗。她試圖去扶三姨太,卻被三姨太因劇痛而失控揮舞的手臂猛地推開!
這突如其來的血光之災,如同滾燙的烙鐵投入冰水!前一秒還劍拔弩張、殺氣騰騰的聽雨軒前廳,瞬間被這人間慘劇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準備扭押杜月笙的巡防隊員動作僵在半空,冰冷的槍口下意識地垂低了一絲。那些原本正亢奮捕捉衝突鏡頭的報館記者,也被這血腥的一幕震懾,相機鏡頭僵滯不動。連皮埃爾和雷諾眼中都閃過一絲猝不及防的愕然。
杜月笙巍然如山的身軀,在聽到那聲呼喊的刹那,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震。當他看清來人慘狀,尤其是那旗袍下擺急速擴大的、刺眼奪目的猩紅時,他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一切風暴的眼眸裡,第一次清晰地迸裂出巨大的震動和駭然!那張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冰冷麵具,被驟然撕裂!他猛地一步跨出,幾乎要掙脫巡防隊員無形的鉗製衝向妻子!
“玉蘭!”杜月笙的聲音嘶啞破裂,帶著從未有過的驚惶!
“站住!杜月笙!”伯努瓦厲喝一聲,冰冷強硬依舊如同鐵板一塊。他身後的巡防隊員立刻如臨大敵,槍口再次死死抬起,對準杜月笙!
然而,伯努瓦那萬年冰封的臉上,眼角餘光掃過地上蜿蜒的血跡和那女人痛苦扭曲的麵容時,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抽。他並未阻止杜月笙的目光,但身體如同磐石,紋絲不動地擋在杜月笙與三姨太之間,那姿態冷酷得如同大理石雕塑。
杜月笙的腳步硬生生釘在原地。他看著幾米之外妻子因劇痛而扭曲的臉,看著她身下如同盛開的死亡之花般不斷擴大的血泊,聽著她喉嚨裡發出瀕死野獸般的痛苦嗚咽。這一刻,這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掌控著上海灘無數人生死的青幫大亨,眼中翻湧的是滔天的巨浪!那巨浪裡,是驚怒,是痛楚,是足以焚毀一切的暴戾!他那雙緊握的拳頭,指節捏得咯咯作響,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絲鮮血沿著指縫滲出,滴落在狼藉的地麵灰燼中!
時間仿佛被那刺目的鮮血凝固了!
“總監先生!”杜月笙猛地抬起頭,聲音如同受傷的猛獸發出的低吼,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硬生生擠出,帶著血淋淋的腥氣!他不再看伯努瓦,那雙噴射著怒焰的眼,死死盯著對方那張冰冷的臉,“我杜月笙的命,你要!可以!隨時拿去!”他猛地指向在地上痛苦抽搐、意識已近模糊的三姨太,聲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震得整個聽雨軒嗡嗡作響:
“可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我杜家的骨血!是兩條命!你要看著她們現在就死在你麵前嗎?!法租界的章程上,可曾寫著‘就地格殺無辜婦孺’?!”
這聲悲憤到極點的質問,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人的耳膜上!那些原本懾於巡防隊槍口不敢發聲的圍觀人群,瞬間被這人間至慘的一幕和杜月笙瀕臨瘋狂的控訴點燃了怒火!
“造孽啊!見死不救啊!”
“法國佬!還有沒有人性!”
“天殺的啊!兩條人命啊!”
憤怒的聲浪如同沸騰的潮水,猛地衝開了巡防隊冰冷的槍口封鎖線!幾個膽大的市民甚至不顧一切地向前湧了幾步!
伯努瓦那張冰冷麵具般的臉,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動搖!他眼角劇烈地抽動了幾下。杜月笙的反擊,不再是權謀詭辯,而是赤裸裸的、無法回避的人倫慘劇!他可以利用職權扣押杜月笙,甚至在證據確鑿時將其送上法庭。但此刻,在眾目睽睽之下,若因他的扣押導致杜月笙的妻兒慘死當場,這滔天的民怨和國際輿論的滔天巨浪,足以將他苦心經營的一切徹底埋葬!法國公董局絕不會為他承擔這種汙名!皮埃爾那點所謂的“證據”,在兩條活生生的人命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杜月笙捕捉到了伯努瓦眼中那瞬間的裂痕!他不再言語,隻是用那雙燃燒著地獄之火、死死盯著伯努瓦的眼睛,傳遞著無聲的最後通牒!
時間,在滴滴答答往下流淌的血跡中,一秒秒流逝。三姨太的呻吟已經微弱下去,臉色灰敗如同死灰。整個聽雨軒的空氣凝重得如同鉛塊,隻剩下人群壓抑的憤怒喘息和巡防隊員們緊張粗重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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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秒的拖延,都是對那兩條生命的淩遲!
終於——
伯努瓦緊閉的嘴唇猛地繃成一條僵硬的直線!他眼中所有的權衡和冰冷,最終被一股濃重的、壓抑至極的惱怒所取代。他猛地一抬手,做了一個極其克製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