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三十章:斷臂驚魂
渾濁腥臭的地下水仿佛瞬間凝固了寒意,刺骨地鑽進每個人的骨髓。數道手電光柱死死釘在那截漂浮的斷臂上,慘白腫脹的表皮黏連著濕滑的水草和烏黑的油汙,斷裂處撕裂的筋肉向外翻卷,邊緣被水泡得模糊發白,露出森森骨茬。一隻被汙泥裹挾、僅露出小半截表帶的護士腕表,正死死箍在手腕部位,表殼反射著冰冷的光。空氣裡彌漫著濃烈的腥臭和死氣,壓得人幾乎窒息。
“撈…撈上來…”費沃裡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砂礫,嘶啞乾澀。他肺部火燒火燎地疼,後背傷口在冰涼的水中麻木後又泛起陣陣銳痛,但眼前這駭人的景象強行壓下了所有不適。一名探員強忍著嘔吐的欲望,用槍管前端小心地鉤住斷臂下方粘連的破布條,緩慢地將它拖向淺灘邊緣。
當慘白的手臂終於擱在布滿碎石和淤泥的淺灘上時,那死亡的細節更加觸目驚心。斷裂的創口邊緣極不規則,肌肉和血管的斷茬參差交錯,絕非利器一次性砍斷,更像是被某種巨大的力量反複撕扯拽斷!腕表邊緣的汙泥被水流衝開少許,露出表帶上纏繞的幾縷深棕色、沾滿血汙的頭發!
“不是削斷……是撕下來的……”一名經驗豐富的老探員蹲下身,用匕首尖極其小心地挑起一縷纏繞的頭發,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寒意,“像是……被什麼東西生生撕扯下來的……”他的目光順著血跡延伸的方向,投向那片被厚厚浮萍和腐爛垃圾覆蓋、死寂得如同墓穴般的小型水潭。墨綠色的浮萍下,仿佛潛藏著擇人而噬的怪物。
“兩人一組,扇形警戒!”費沃裡強行壓下翻騰的胃液和心頭的驚悸,厲聲下令。槍口立刻指向幽暗的水麵、坍塌的碎石堆以及頭頂懸掛著不明黏稠物的岩壁。他親自趟過淺灘邊緣的淤泥,深一腳淺一腳地靠近那截斷臂。目光死死鎖定那枚護士腕表。他抽出匕首,用刀尖極其謹慎地刮掉表帶搭扣處厚厚的汙泥。
汙泥剝落,一點暗沉的金色顯露出來。
不是普通的鋼質表帶扣!
費沃裡的瞳孔猛然收縮!他加快了刮除的動作,動作卻更加小心翼翼。更多的汙泥被剔開,一個極小、但輪廓異常清晰的標記暴露在手電慘白的光暈下——那是一隻線條簡潔、振翅欲飛的鳳凰圖案!圖案雖小,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樸和威嚴,鳳凰的眼睛處,鑲嵌著一粒微不可見的暗紅色寶石碎屑!
“鳳凰金表……”費沃裡倒抽一口冷氣,心臟如墜冰窟!他猛地想起近期法租界工部局高層流傳的一個消息:法國駐滬總領事夫人心愛的貼身之物,一隻由巴黎著名匠人定製、全球僅此一枚的18k金鑲鑽鳳凰女表,在出席彙豐銀行慈善晚宴時不翼而飛!當時懷疑是某個侍應生所為,但追查無果,最終隻能不了了之!這枚出現在地下死水潭護士斷臂上的腕表,無論款式、標記還是那粒獨特的紅鑽碎屑,都與描述驚人地吻合!
假冒護士、總領事夫人的失竊金表、被野蠻撕扯下來的斷臂、覆蓋著死亡浮萍的深潭……這一切如同巨大的黑色漩渦,將費沃裡狠狠拽入更深的迷霧和更濃烈的血腥之中。這個假護士的身份絕不簡單!她背後牽扯的,恐怕遠不止一個“血玫”組織!法國人的失竊案也被卷了進來!
“督察長!水下……水下好像有東西勾著衣服!”靠近水潭邊緣、負責用長棍試探水底淤泥的探員突然發出變了調的驚呼。他手中的硬木長棍末端似乎被水下的什麼物體死死纏住,他正奮力向外拖拽。
所有人的神經驟然繃緊到極限!槍口齊齊對準那片墨綠色的死亡水域!
“嘩啦——!”
伴隨著大量腐爛浮萍、垃圾被扯破攪動的聲音,一個沉重的、被厚厚汙物包裹的物體,終於被長棍拖拽著,緩緩拉出了水麵!
那赫然是一具穿著破碎深藍色護士服下裝的無頭女屍!屍體在水下淤泥中不知浸泡了多久,腫脹得不成人形,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灰色與慘白交織的色調,布滿了腐敗產生的巨大水泡和破裂痕跡。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雙臂——右臂齊肩而斷,正是方才發現的那一截!左臂雖然還連著身體,但以極其怪異的角度反扭在背後,像是被巨力擰成了麻花!肩膀和肋部位置的衣服被撕扯得稀爛,露出底下血肉模糊、深可見骨的巨大撕裂傷口,傷口邊緣同樣不規則,甚至能看到斷裂的肋骨茬子!仿佛被一頭狂暴的野獸瘋狂撕咬啃噬過!
惡臭如同實質的衝擊波,瞬間席卷了整個地下空間。幾名年輕的探員再也忍不住,彎腰劇烈地嘔吐起來。
費沃裡臉色鐵青,胃裡翻江倒海,但他強迫自己死死盯著那具恐怖的女屍。屍體的脖頸斷口處血肉模糊,參差不齊,顯然頭顱是被暴力斬斷或扭斷的。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女屍腫脹的左手上——那根無名指上,赫然緊緊箍著一枚樣式樸素、沒有任何花紋的銀戒指!戒指被淤泥覆蓋了大半,但戒圈內側,似乎刻著極其細微的字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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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戒指取下來!小心!”費沃裡聲音嘶啞地命令。
一名戴著厚橡膠手套的探員咬著牙上前,強忍著強烈的視覺和嗅覺衝擊,用工具小心翼翼地將那枚勒入腫脹皮肉的銀戒指褪下,在淺灘的汙水中衝洗掉表麵汙泥。
戒指內側,一行細若蚊足、卻清晰可辨的俄文字母刻痕顯露出來:
“Юдnha”(尤金娜)
一個俄國名字!假冒護士的“王秀娟”,竟戴著一枚刻有俄國名字的銀戒指!費沃裡感覺一股寒氣順著脊椎直衝頭頂。假冒身份、頂級珠寶、俄國人名、慘烈到非人的死狀……這張交織著謊言、財富、暴力與國際糾葛的毒網,其龐大與猙獰,遠超他最初的預想!這條廢棄水道,根本就是一個精心布置的屠宰場!那支淬毒弩箭沒能要他們的命,卻將他們步步逼入了這個地獄般的陷阱!
彙豐銀行內部的混亂如同沸騰的油鍋。嗆人的石灰粉煙霧尚未完全散去,扭打在一處的“袁老板”和“老婦人”被突然響起的槍聲驚得動作一滯!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間隙!
混在尖叫奔逃人群中的“豐”字戒指男——那個偽裝成高級職員的內應,借著混亂的掩護,如同一條滑溜的泥鰍,猛地從一張翻倒的桌子底下鑽出!他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根手臂長短、一端異常尖銳的沉重黃銅門栓應該是從被撞開的後台某處順手抄來的)!他眼神狠厲,目標明確,竟不是去幫任何一方搶奪令牌,而是朝著扭打中“袁老板”握著令牌的那隻手,狠狠砸了下去!意圖再明顯不過——毀掉令牌!
銅栓帶著風聲砸落!這一下若是砸實,令牌必然碎裂!
“老婦人”的反應快得不可思議!她似乎早就在提防這個方向!在銅栓砸落的瞬間,她放棄了對令牌的爭奪,枯瘦的手爪閃電般抓向“袁老板”持令牌手臂的肘麻穴!“袁老板”手臂一麻,令牌瞬間脫手!而“老婦人”的另一隻手,如同毒蛇出洞,以一個刁鑽的角度探向那急速砸落的銅栓!她竟試圖徒手抓住這沉重的凶器!
“砰!”
“砰!”
又是兩聲槍響!倚靠石柱的探員和終於衝開混亂人群、接近戰團的鄭永同時開火!兩人都瞄準了揮動銅栓的“豐”字戒指男!
子彈撕裂空氣!
第一顆子彈擦著“豐”字戒指男的耳朵飛過,帶起一溜血花!
第二顆子彈,卻極其刁鑽地擊中了“老婦人”抓向銅栓的那隻手腕!血花迸濺!
“呃啊!”“老婦人”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痛號,縮回鮮血淋漓的手腕。沉重的銅栓再無阻攔,帶著可怕的慣性,狠狠砸在了“袁老板”那隻剛剛因酸麻而鬆開令牌的手掌上!
“哢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清晰響起!
“袁老板”發出淒厲的慘嚎,整隻手掌瞬間變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