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永的心沉到了穀底。第三個!黃雀之後,還有獵手!這個人的眼神,比地上那兩個死人加起來都要危險!他緩緩收回幾乎觸碰到地上手槍的手,身體因為脫力和劇痛而劇烈顫抖,背靠著冰冷的鐵門,才勉強支撐住沒有倒下。他死死盯著門口那個灰衣人,眼神中沒有恐懼,隻有冰冷的戒備和燃燒到儘頭的決絕。
灰衣人沒有說話。他的目光掃過地上兩具屍體,最後定格在鄭永沾滿血汙、幾乎站立不穩的身體上。眼神裡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他向前邁了一步,踏入了倉庫的光線之內。
就在這時,灰衣人的耳朵極其細微地動了一下,像是捕捉到了什麼遠處的聲響。他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上,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蹙。他停下了腳步,銳利的目光越過鄭永,投向倉庫深處那片黑暗,似乎在權衡著什麼。
下一秒,他做出了決定。他沒有再看鄭永,也沒有去撿地上的手槍或匕首,更沒有踏入倉庫深處。他極其突兀地、無聲地向後退了一步,重新退回到門外那條狹窄昏暗的小巷陰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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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在鄭永難以置信的目光中,那隻握槍的手伸了過來,不是攻擊,而是抓住了倉庫沉重鐵門的邊緣。
吱呀……嘎……
令人心悸的門軸轉動聲再次響起。
沉重的鐵門,就在鄭永眼前,被那隻手從外麵,緩緩地、堅定地,重新拉攏、關閉!
光線再次被一寸寸剝奪,門外灰衣人那張冷漠的臉龐迅速隱入黑暗。
轟隆!
伴隨著最後一聲沉悶的撞擊巨響,世界徹底陷入了比之前更令人窒息的、無邊無際的黑暗。門外,傳來幾聲極其輕微、迅速遠去的腳步聲,很快消失無蹤。
倉庫內,隻剩下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兩具逐漸冷卻的屍體,以及依靠在冰冷門上、幾乎耗儘生命所有燈油的鄭永。黑暗如同實質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他張了張嘴,想發出一點聲音,卻隻有帶著濃重血腥味的粗重喘息。右手下意識地摸向胸前——冰冷的銅盒還在。那個從殺手身上扯下的、裝著奇怪鑰匙的皮腰包也還在腰側。
外麵的腳步聲遠去意味著什麼?那個灰衣人為何突然放棄?是陷阱?還是……有更可怕的東西正在靠近?
鄭永的耳朵貼在冰冷的鐵門上,竭力捕捉著門外小巷的動靜。死寂……令人不安的死寂持續了十幾秒。就在他緊繃的神經幾乎要斷裂時,一陣新的、沉悶而有節奏的聲音,如同鼓點,由遠及近,清晰地透過厚重的門板傳來——
咚!咚!咚!咚!
那是堅硬的皮靴底,重重踩踏在青石板路麵上的聲音!整齊劃一,帶著令人心悸的壓迫感!而且,不止一雙!是一隊人正在快步接近!
領事官邸頂層書房,空氣凝固得如同鉛塊。壁爐冰冷,昏黃的台燈光暈成為這片沉重空間唯一的光源,將納吉爾和沙利葉的身影長長地投射在牆壁上,如同兩座沉默的雕塑。那個蝕刻著詭異“九尾狐”圖案的黃銅扁盒,靜靜躺在光暈中心,冰冷而妖異。
沙利葉動作迅捷而精準,將那張邊緣燒焦、印著天藍色“卍”字符號的報紙碎片,小心翼翼地鋪在銅盒旁邊。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在報紙碎片和銅盒蓋中心的“九尾狐”蝕刻圖案之間急速來回掃視。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眼神專注到了極致。
“結構…角度…”沙利葉喃喃自語,聲音低沉而急促,“報紙符號的‘卍’字中心點與旋轉節點…銅盒‘九尾狐’圖案的雙眼和九條尾巴的末端彎曲弧度…”他的手指懸停在銅盒上方,虛空中飛快地比劃著,仿佛在描繪著無形的軌跡,“契合點…必須找到空間上的幾何契合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書房內隻剩下壁鐘指針走動的微弱滴答聲,每一次跳動都敲擊在緊繃的神經上。納吉爾背手站立一旁,如同一座壓抑的火山,藍灰色的眼睛死死盯著沙利葉的手指和那詭異的銅盒,周身散發出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突然!沙利葉懸停的手指猛地一頓!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
“找到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尾巴末端!第三條和第七條尾巴末端彎曲的交叉點!與報紙符號第二旋轉節點在空間上投影重合!這就是初始定位點!”他毫不猶豫,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指尖穩定得如同焊死在空氣中,極其精準地按壓在銅盒蓋中心“九尾狐”圖案那兩條細小尾巴末端交彙的、幾乎難以用肉眼分辨的微小點上!同時,他的左手食指,穩穩地壓在那張報紙碎片上藍色“卍”字符號一個特定的轉折處!
就在他雙手指尖同時施加壓力的刹那——
“哢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機括彈動聲,從銅盒內部傳來!
整個銅盒蓋的邊緣,瞬間浮現出一道細微到極致的縫隙!不再是渾然一體!
成了!沙利葉眼中閃過狂喜!納吉爾一步上前,藍灰色的瞳孔驟然收縮!
沙利葉毫不猶豫,立刻放下報紙碎片,拿起那枚邊緣鋒利的圓頭金屬鑷子,小心翼翼地將尖端插入那道細縫之中。他屏住呼吸,手腕以極其微小的幅度左右試探性地旋轉、撬動。每一次動作都慎之又慎。
“嗒…嗒…嗒…”
一連串細微輕快的齒輪咬合聲密集響起!如同沉睡的機械心臟被喚醒!銅盒蓋中心那隻蝕刻的“九尾狐”圖案,竟然隨著鑷子尖端精巧的撬動和旋轉,緩緩地、平滑地沿著順時針方向轉動起來!九條妖異的尾巴仿佛在微光下活過來一般,詭異地舞動!
當圖案旋轉了大約一百二十度時——
“哢!”
一聲清脆的卡榫到位聲!
整個銅盒蓋,猛地向上彈開了極小的一道縫隙!一股陳舊紙張混合著淡淡黴味的氣息瞬間逸散出來!
沙利葉立刻放下鑷子,用指尖小心地捏住盒蓋邊緣,屏住呼吸,極其緩慢地將它完全揭開。
沒有煙霧,沒有機關,沒有自毀。盒內靜靜地躺著一張折疊得異常整齊、質地堅韌的淺黃色薄紙。紙張邊緣已經有些磨損發毛,顯然是反複折疊存放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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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利葉用鑷子尖極其小心地鉗起那張薄紙,在台燈下展開。
紙上沒有任何署名落款,隻用一種纖細而娟秀、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力量的藍黑色墨水筆跡,寫著一行蠅頭小楷:
七月流火,伏於九地之下。待時而動,起於青萍之末。甲戌丙寅。
字跡入紙三分,力透紙背,透著一股決絕與隱忍。
“‘七月流火’…《詩經》豳風…指夏去秋來,天氣轉涼…”沙利葉目光銳利如刀,快速解讀,“‘伏於九地之下’,深潛隱匿…‘待時而動,起於青萍之末’,等待時機,從最微小的跡象開始發動…這是蟄伏和行動的指令!”他的目光死死釘在最後四個乾支紀年上,“甲戌丙寅…甲戌年?丙寅月?甲戌年是…1934年?那丙寅月就是…”他飛快心算,“1934年的農曆正月!”
“1934年…正月…”納吉爾低沉的聲音響起,如同冰層下的暗流,每一個字都帶著森然的寒意,“正是上海工人聯合會總乾事顧成章被捕,工運陷入最低潮的月份!也是那次導致‘九尾狐’核心網絡暫時蟄伏、我們失去重要線索的時間點!”他猛地抬頭,藍灰色的眼睛死死盯住沙利葉,“這張紙…是當年‘九尾狐’核心下達的蟄伏指令!是給他她)自己看的?還是給下線傳遞的?”
一種更大的、更令人窒息的寒意席卷了兩人。如果這是“九尾狐”留給自己的行動箴言或複盤筆記,那意義有限。但如果…這是一份需要傳遞出去、或者等待接收的指令參考…那就意味著,這份1934年的蟄伏指令所對應的“待時而動”的“時”…可能就在當下!或者即將到來!“青萍之末”…暗示著風暴將從細微處醞釀升起!
“筆跡…”沙利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再次拿起那張薄紙,靠近燈光,仔細觀察那纖細娟秀的筆鋒走勢,“…是夫人的筆跡!”他無比肯定地抬起頭,看向納吉爾,眼中充滿了巨大的震驚和痛苦,“絕對沒錯!是夫人親手所寫!”
納吉爾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高大的身形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猛地一晃!那雙布滿血絲、冰寒刺骨的藍灰色眼眸深處,第一次清晰地浮現出足以摧毀一切的、深不見底的劇痛和狂暴!妻子…他失蹤的妻子…留下的竟然是“九尾狐”核心的蟄伏指令?!
這個認知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瞬間擊穿了納吉爾鋼鐵般的意誌壁壘!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堅硬的紅木桌麵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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