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絕境棧橋
腳步聲,如同索命的鼓點,穿透鏽蝕儲罐冰冷的沉寂,朝著梁貴發藏身的漏鬥凹槽步步緊逼!每一次落點都激起細微塵埃,在穿透倉庫高窗縫隙的昏黃光柱裡騰起又落下。那刻意壓低的交談更是毒蛇吐信:
“……錯不了…剛留下的濕印子,還帶著泥腥氣…順著找…”
“……三爺剛發話了,誰逮住那姓梁的,堂口裡連升三級,賞大洋五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身上那‘鑰匙’是黃老板點名要的!”
聲音近得仿佛就在耳畔刮擦!梁貴發蜷縮在冰冷漏鬥與牆壁構成的三角陰影裡,脊背死死抵著粗糙鐵壁,每一次心臟的狂跳都震得傷口劇痛。駁殼槍柄已被滾燙的手心汗水浸得滑膩。蛇毒帶來的麻木感正瘋狂蠶食左半邊的知覺,如同冰冷的潮水漫過堤岸,左臂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視野邊緣陣陣發黑暈眩。五百大洋!黃老板的懸賞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頭發寒。這幫亡命徒絕不會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他必須動!在這狹窄的凹槽裡,一旦被發現,就是活靶子!
梁貴發猛地一咬舌尖,劇痛激起的短暫清明壓過了眩暈。他拚儘全身殘餘力氣,如同受傷的野獸般,手腳並用地從藏身的凹槽另一端——靠近那巨大鏽蝕棧橋的方向——悄無聲息地鑽了出來!動作牽扯著肩頸和左腿的傷處,撕裂般的痛楚讓他眼前發黑,喉頭湧上一股腥甜,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身體緊貼著冰冷的地麵,沾滿鐵鏽和油汙的灰塵撲入口鼻。
幾乎是貼著地麵,他匍匐著,利用傾倒的廢棄機器部件和散落的大型齒輪作為遮蔽陰影,艱難地向那座淩空架設在幾個巨大儲罐之間的鐵製棧橋挪去。棧橋鏽跡斑斑,鐵板的縫隙間甚至鑽出了幾簇頑強的枯草,離地足有兩人多高,下方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或許是更深的積水區,或許堆積著多年腐朽的垃圾。那棧橋,是這片空曠區域唯一能提供高度和複雜遮蔽的所在!
“嘩啦!”一聲脆響在不遠處炸開!是有人踢倒了堆疊的空鐵皮桶!金屬撞擊地麵的刺耳噪音在空曠的倉庫內瘋狂回蕩!
“媽的!那邊有動靜!”一聲厲喝傳來!
暴露了!
梁貴發頭皮瞬間炸開!求生的本能超越了一切傷痛!他猛地從藏身的齒輪後彈起,拖著那條麻木刺痛的左腿,爆發出最後的力量,朝著棧橋下方鏽蝕的金屬支撐架猛撲過去!身後,急促雜亂的腳步聲和拉動槍栓的“哢嚓”聲如同爆豆般響起!
“站住!”
“彆讓他上棧橋!”
子彈撕裂空氣的尖嘯緊隨而至!
“噗!噗!噗!”灼熱的彈頭狠狠鑽進梁貴發身側布滿油汙的水泥地裡,濺起一蓬蓬帶著刺鼻氣味的泥灰!更有幾顆打在冰冷的儲罐外壁上,迸濺出刺目的火星!
梁貴發根本不敢回頭!他用完好的右臂死死抓住冰涼的、布滿粗糲鐵鏽的棧橋垂直支架,借著前衝的慣性,身體猛地向上蕩起!腳尖蹬在支架冰冷的橫撐上,忍著左肩撕裂般的劇痛,拚命向上攀爬!每一步都留下暗紅的血手印!
“砰!砰!”兩聲更近、更響的槍聲在身後極近處炸開!子彈幾乎是擦著他的腳後跟呼嘯而過,打在棧橋底部的鐵梁上,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撞擊聲!
“操!上去了!快追!”下麵傳來氣急敗壞的怒吼!
梁貴發終於翻上了棧橋!冰冷的、布滿鏽蝕凸起和灰塵的鐵板硌著他的身體。他來不及喘息,連滾帶爬地撲向棧橋內側相對安全的一側。棧橋狹窄,僅容兩人勉強並行。他背靠著一個巨大的、鏽穿了的閥門狀突起物,劇烈地喘息,肺部火燒火燎,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和鐵鏽粉塵。汗水混著血水、泥漿,糊滿了他的臉,視線一片模糊。
他迅速抬起沉重的駁殼槍,憑著感覺和下方晃動的人影,朝著棧橋入口的方向盲射!
“砰!砰!”兩聲槍響在棧橋狹窄的空間裡震耳欲聾!槍口噴焰短暫地照亮了他扭曲痛苦的臉和布滿血絲的雙眼!
下方傳來一聲壓抑的痛哼,似乎有人被流彈擦中!
“操!他有槍!小心!”下麵的人立刻散開,找掩體躲避,子彈暫時稀疏下來。
棧橋入口處人影晃動,顯然對方也在忌憚他居高臨下的位置和手中的槍,一時間不敢強衝。借著高處微弱的、從穹頂破洞透下的天光,梁貴發勉強看清了下方:三個穿著短打、麵相凶悍的漢子,正依托著巨大的儲罐底座和廢棄機器作為掩體,警惕地向上張望。為首一個滿臉橫肉、額角帶疤的壯漢,眼神陰鷙凶狠,手中緊握著一把鏡麵匣子毛瑟c96手槍),正是剛才差點打中他的家夥。另外兩人,一個端著老套筒步槍,另一個拿著短柄斧,一臉戾氣。
“……姓梁的!”疤臉壯漢扯著嗓子吼道,聲音在巨大的儲罐間回蕩,“識相的,乖乖把‘鑰匙’交出來!哥幾個給你個痛快!不然,等三爺親自過來,把你扒皮抽筋點天燈!這深更半夜的,巡捕房的聽見槍聲都裝聾子,沒人能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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鑰匙?又是那該死的“鑰匙”!這東西到底是什麼?竟讓黃老板如此不惜代價?梁貴發心中念頭急轉,但此刻想這些毫無意義。他咬著牙,努力讓聲音聽上去不那麼虛弱顫抖:“……呸!黃四眼黃老板外號)的走狗!想要鑰匙?上來拿啊!”他挑釁般地又朝下方開了一槍,子彈打在儲罐上,濺起一串火星。
疤臉壯漢被激怒了:“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上!剁了他!”
“疤頭哥,他占著高……”旁邊拿步槍的小嘍囉有些猶豫。
“怕個卵!”疤臉壯漢啐了一口,“他中了蛇毒,又帶著傷,蹦躂不了多久!老三,你從左邊那個爛梯子繞過去抄他後路!老五,跟我正麵壓上去!用火力把他釘死!”他顯然是個老江湖,經驗豐富,瞬間就分配好了進攻路線。
梁貴發心中一凜!被抄後路就完了!他強撐著身體,迅速觀察棧橋兩端。棧橋長約二十餘步,儘頭連接著另一個巨大的、頂部似乎有破損的儲罐側麵。棧橋本身鏽蝕嚴重,有些地方鐵板缺失,露出底下令人心悸的黑暗深淵。他必須移動!不能被釘死在這裡!
念頭剛起,下方槍聲再起!疤臉壯漢疤頭)和持斧的老五開始火力壓製!子彈“嗖嗖”地打在棧橋的欄杆和梁柱上,迸濺的火星幾乎擦著梁貴發的頭皮!鏽蝕的鐵屑和碎片簌簌落下!
梁貴發縮著頭,緊貼著冰冷的儲罐外壁,艱難地向棧橋另一端挪動。每一次邁步,左腿都如同灌滿了碎冰渣一般刺痛麻木,幾乎使不上力,隻能依靠右腿拖行。棧橋在腳下發出令人不安的“嘎吱”呻吟,腐朽的鐵板微微晃動。視線越來越模糊,蛇毒正在剝奪他的視力和平衡感。
突然!“砰!”一聲格外響亮的槍聲!是那個被稱為“老三”的槍手,不知何時已經從左側下方一個半塌的金屬維修梯爬上了棧橋中段!距離梁貴發隻有不到十步!黑洞洞的老套筒槍口正對著他!
梁貴發根本沒看清對方是如何上來的!生死本能讓他幾乎是憑著肌肉記憶猛地向旁邊撲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