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汙水搏命
尖銳的爆鳴撕裂了同福裡狹窄的巷弄,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這聲槍響狠狠砸了一下。陳默隻覺得頭皮猛地一炸,一股混合著硝煙的灼熱氣流貼著他後腦勺擦過,“噗”地一聲悶響,狠狠地鑽進他麵前那塊濕滑的水泥板邊緣!碎石渣和著冰冷的泥漿,如同霰彈般激射在他臉上、脖子上,瞬間留下幾道火辣辣的劃痕!巨大的衝擊震得那塊厚重的水泥蓋子猛地一跳,露出了下方更加深邃、散發著濃烈腐爛氣息的黑洞!
“媽的!沒打中?”開槍的特務顯然沒料到自己十拿九穩的一槍竟然擦著邊飛了,不由得暴怒地罵了一句。他旁邊那個年紀稍長、目光陰鷙如禿鷲的組長猛地抬起手,製止了他再次扣動扳機的動作,銳利的眼睛死死盯住撲倒在地上的陳默。“蠢貨!看清楚點!”組長厲聲低喝,“廢了他!要活的!上頭點名要撬開這張嘴!”他的聲音像淬了冰碴子,在狹窄的巷子裡激起冰冷的回音。
“是!組長!”開槍的特務一個激靈,立刻調轉槍口。就在這致命的瞄準線即將鎖定陳默唯一能動的那條右腿關節的瞬間——巷子另一頭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狗吠和急促雜亂的腳步聲!
“老張!這邊!堵住他!”有粗嘎的喊聲傳來。
堵在巷口的那兩個特務聞聲,緊繃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意外。組長陰鷙的目光瞬間掃向身後動靜傳來的方向,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陳默腦子裡嗡地一聲,絕境之中驟然炸開一線微光!他完全憑著殘存的本能,用儘全身最後一點爆發力,右手狠狠一撐滑膩膩的青石板地麵,身體借著剛才撲倒的慣性,像一條絕望的黑色泥鰍,朝著那個散發著致命臭味的水泥板洞口猛撲進去!
冰冷!黑暗!粘稠!刺鼻的惡臭瞬間將他徹底包裹!渾濁的汙水裹挾著令人作嘔的腐爛固體物,猛地嗆進了他的口鼻!身體的砸入激起一片沉悶的水花和汙泥。他感覺自己沉入了一個由糞便、腐爛有機物和工業廢水混合而成的冰冷地獄,寒意瞬間穿透了那身破棉襖,刺入了骨髓深處。唯一能動的右手瘋狂地在粘稠的汙水中亂抓,試圖抓住任何可以穩住身體的東西,卻隻撈到滑膩的苔蘚和某種腐爛發脹的軟體動物屍體!
“跳下去!追!”巷口組長的咆哮如同炸雷,震得狹小的下水道嗡嗡作響。噗通!噗通!接連兩聲巨大的落水聲在陳默身後不遠處炸響!渾濁的汙水掀起更大的浪頭,劈頭蓋臉地砸在他頭上,將他徹底淹沒!
“咳咳……咳……”陳默在令人窒息的汙濁中掙紮著探出頭,劇烈地嗆咳著,肺葉如同火燒。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在齊腰深的黏稠汙水裡往前撲騰,冰冷的汙水如同無數滑膩的毒蛇纏繞著他,每一次邁步都異常艱難。粗糙的石壁和裸露的冰冷管道不斷刮蹭著他早已破爛不堪的棉襖和身體,左臂斷口處被汙水浸泡,那劇烈的灼痛再次如同蘇醒的毒蛇般凶狠噬咬著他的神經!唯一的光源是身後那兩個特務手電筒射出的晃動人影和光柱,瘋狂地切割著黑暗汙濁的空間,像追魂的鬼眼,距離在不斷拉近!
“站住!再跑打死你!”後麵傳來凶狠的威脅,伴隨著嘩啦嘩啦奮力趟水追趕的聲音。子彈再次呼嘯著飛來,打在陳默前方的汙水裡,發出沉悶的噗噗聲,激起渾濁的水柱!
這條地下暗渠縱橫交錯,岔路不少,但幸好主乾道還算清晰。陳默腦子裡拚命回憶那個女人急促的命令:“……鑽進去,順著水溝往西北方向爬!記住,是西北!……你會聞到醬園的味道!”西北!他必須保持方向!他咬著牙,忍受著身體各處傳來的撕裂般的劇痛和刺骨的寒冷,還有那幾乎要麻痹大腦神經的惡臭,竭力辨認著微弱的水流方向和管道走勢,拚命朝著深處逃竄。汙水下似乎沉積著厚厚的淤泥和尖銳的垃圾碎片,每一步都可能踩到未知的危險。
追擊的水聲越來越清晰,沉重的腳步聲似乎就在腦後!手電光柱猛地鎖定了他踉蹌的背影!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前方狹窄的管道拐角處,突然又跳下來一個人影,沉重的落水聲就在陳默前方不到五米的地方響起!
完了!前後夾擊!陳默的心猛地沉入冰窟。
“老張!堵住他!彆讓他鑽老鼠洞!”後麵那個開槍的特務嘶聲大喊,聲音裡帶著一絲抓到獵物的興奮。
跳下來的正是老張。他看起來四十多歲,體型敦實,一張被底層生活磨礪得粗糙疲憊的臉上此刻寫滿了緊張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茫然失措。他剛從外麵跳下來,顯然還沒完全適應這漆黑汙濁的環境,被濃烈的臭氣嗆得連連咳嗽,手忙腳亂地摸索著牆壁想要穩住身體,手裡的駁殼槍差點掉進汙水裡。渾濁的水花濺了他一臉一身,狼狽不堪。
“老……老張!”陳默喘息著,肺部火燒火燎,絕望地停下了腳步。前麵是老張這個看起來不太利索但手持武器的攔路虎,後麵是兩條凶狠緊追的惡狼!狹窄的管道汙水裡,他幾乎沒有任何閃避的空間!冰冷的絕望再次攥緊了他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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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磨蹭什麼!開槍啊老張!打他腿!”後麵追來的年輕特務暴躁地吼道,手電光柱在陳默和老張之間亂晃。
老張被吼得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抬起了槍口,指向汙水裡那個搖晃掙紮、渾身汙穢如同爛泥的人影。手電光正好掠過陳默的臉——那是一張年輕得過分、卻因劇痛和失血而扭曲變形、慘白如鬼的臉,嘴唇凍得烏紫,一雙眼睛裡燃燒著的卻是近乎實質的、野獸般的求生火焰!這眼神讓老張舉槍的手臂猛地一僵。
“老張!你他媽聾了?!動手!”組長陰冷的聲音也追了上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老張的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了一下,額頭上冒出的冷汗混合著汙水淌下。他握槍的手在微微顫抖。眼前這個年輕人,這雙眼睛……讓他想起了老家餓死在三年前的半大小子……“我……我……”他嘴唇哆嗦著,眼神躲閃,槍口垂下去幾分。
“廢物!”組長顯然看出了老張的遲疑,厲聲罵道,同時猛地加快了趟水的速度,冰冷的汙水被他凶狠地劈開,手電光死死鎖在陳默身上,“老子自己來!斃了你個礙事的孬種!”他顯然被老張的遲疑激怒了,不僅是對陳默,更是對老張下達了死亡威脅!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濃重!組長手中冰冷的槍口已經抬起,瞄準了自己!陳默甚至能看到對方手指扣向扳機的動作!劇烈的求生欲如同火山岩漿在他瀕臨崩潰的身體裡轟然爆發!他猛地發出一聲不像人聲的嘶吼,身體爆發出最後殘存的所有力量,朝著唯一可能帶來一線生機的前方——那個正對著組長方向、心神不寧的老張狠狠撞了過去!
“啊!”老張猝不及防,被這垂死掙紮的猛烈撞擊撞得一個趔趄,腳下在滑膩的淤泥裡一絆,整個人頓時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朝著旁邊布滿滑膩苔蘚的管壁栽倒下去!“噗通!”一聲更大的水花濺起!
“狗娘養的!”組長怒吼,顯然沒料到這垂死掙紮的反撲如此凶悍,打亂了他的射擊節奏。他咒罵著,試圖重新穩住身體並瞄準那個在汙水中再次撲騰向前的身影。
就在老張栽倒、手臂下意識慌亂揮舞想抓住什麼穩住身體的瞬間,冰冷的汙水裡,一隻同樣冰冷、卻帶著可怕力量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老張驚恐地抬眼,正對上陳默那雙在黑暗中燃燒著瘋狂火焰的眼睛!兩人的身體在渾濁的汙水裡劇烈地碰撞、扭纏、沉浮!汙水灌進鼻腔耳朵,窒息感瞬間襲來!
“老鼠洞……在前麵……醬園……”陳默的聲音如同破舊的風箱在耳邊嘶鳴,帶著鐵鏽般的血腥氣,低啞得幾乎隻有氣聲,“……信我……一次……活路……”這幾個字仿佛耗儘了他最後的氣息。就在這混亂的近距離肢體絞纏中,趁著手電光因為兩人的搏鬥而劇烈晃動、難以聚焦的刹那,一個冰冷、帶著水腥味、被揉得不成樣子的小紙團,被陳默那隻冰冷的手,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狠勁,猛地塞進了老張那隻因掙紮而胡亂張開的手掌心裡!
掌心突然被塞進一個冰冷濕濡的東西,那觸感讓深陷窒息和恐慌的老張渾身劇震!活路?紙團?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進他混沌的腦海——這難道是……投名狀?這個亡命徒給他的秘密?他幾乎下意識地死死攥緊了拳頭,將那團濕漉漉的東西死死捏在掌心!冰冷的觸感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也可能是催命符!
“都他媽彆動!”組長終於重新站穩了身體,厲聲咆哮,手電筒的光柱如同舞台追光,猛地鎖定在渾濁汙水中那兩個扭成一團的身影上!光束刺眼,清晰地照出老張那張驚魂未定、沾滿汙穢的臉,和他那隻緊緊攥住、指關節捏得有些發白的拳頭!
“老張!”組長的聲音冰冷得如同刮骨的鋼刀,每一個字都帶著敲骨吸髓的審問,“你手裡攥的什麼玩意兒?!給老子張開!”
手電光像冰冷的探針,死死釘在老張那隻緊握的拳頭上。渾濁的汙水順著他的手腕往下淌,滴答作響。老張的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湧到了頭頂,又瞬間凍結。攥著紙團的手心裡全是冷汗和汙水,又濕又滑又燙。張開?這紙團一旦顯露,是護身符還是催命符?“組……組長……我……”他喉嚨像是被粗礪的沙子堵死了,身體僵硬得如同凍住的魚。
組長陰鷙的眼睛眯了起來,裡麵閃過毫不掩飾的殺機。他不再廢話,槍口微微下移,冰冷的準星不是指向陳默,而是牢牢鎖定了老張的胸膛!“鬆開你的狗爪子!拿出來!彆逼老子親手給你開膛破肚檢查!”他旁邊的年輕特務也立刻抬槍指向老張,臉上寫滿了凶狠的狐疑。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亡對峙凝固了下水道汙濁空氣的瞬間!陳默的身體借著剛才撞擊老張的反作用力,加上最後一絲榨出來的力氣,像一條瀕死的魚,猛地向前一竄!他的目標異常清晰——就在老張栽倒位置的後方管壁上,一處看似雜亂堆疊著破爛板條箱和腐朽木頭的角落!在手電光晃動掃過那處的刹那,一個僅容瘦小身軀擠過的、邊緣破碎參差的圓形洞口,如同地獄的入口,在黑暗的背景中模糊地一閃而現!醬園特有的那股濃烈複雜的醬菜鹵水混合著黴菌的獨特氣味,正從那幽深的洞口絲絲縷縷地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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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洞!目標就在眼前!
“攔住他!”組長瞬間發現了陳默的動作,厲聲咆哮,槍口條件反射般就要轉向那個撲向洞口的身影!
然而,就在槍口移動的零點一秒!就在組長暴喝出聲的同時!剛才還僵在汙水裡如同待宰羔羊的老張,眼中驟然爆發出一種困獸般的絕望和瘋狂!他一直緊攥著的拳頭猛地鬆開——那張被揉搓得濕透發爛、幾乎看不出原貌的紙條,隨著渾濁汙水從他掌心滑落!
“組長!他塞給我的!是……”老張的聲音帶著歇斯底裡的破音,手臂猛地向組長抬起,指向那正在飄落的紙片,似乎想表明自己的“清白”,想抓住最後一根證明自己忠誠的稻草!
手電光柱下意識地,隨著老張這指向性的動作和他那驚惶的叫喊,猛地聚焦在那片從他掌心飄落、正在渾濁汙水裡緩慢沉浮的慘白色紙片上!雖然看不真切,但那慘白的一角在漆黑汙水中異常刺眼!
就是這短暫到了極致的、視線與注意力被強行引走的刹那!對陳默來說卻是唯一的、稍縱即逝的生機!
噗嗤!
沉悶的摩擦聲伴隨著撕裂般的劇痛!陳默的身體不顧一切地狠狠擠進了那個散發著更濃鬱醬臭味的洞口!腐朽的木茬和尖銳的磚石邊緣瞬間將他破爛的棉襖劃開更大的口子,在他唯一完好的右臂和腰背上留下深深的血痕!鑽心的疼痛讓他眼前發黑,但他沒有絲毫停頓,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野獸,隻憑著最後的本能,拚命地扭動身體,向內掙紮!
“操!”組長在紙片飄落的瞬間就意識到自己瞬間的判斷錯誤!他猛地扭回頭,手電光柱如同憤怒的利劍,凶狠地刺向洞口!隻來得及捕捉到陳默那雙沾滿汙泥的破布鞋底,在洞口內壁最後的、絕望的奮力一蹬!緊接著,整個身影便徹底沒入了那片深不見底的、散發著濃重醬臭的黑暗之中!
“鑽進去了!媽的!”年輕特務氣急敗壞地衝到洞口,試圖伸手進去抓,但洞口狹窄且堆滿障礙物,手臂根本探不進去多深,“組長!怎麼辦?!”
組長臉色鐵青得像一塊生鐵,腮幫子咬得咯咯作響。他猛地扭過頭,手電光如同兩道冰冷的劍,凶狠地刺在老張那張因驚恐和絕望而徹底扭曲的臉上。剛才那飄落的紙片,此刻正在老張腳下渾濁的汙水中緩慢下沉,像一塊潰爛的皮。
“撿起來!”組長的聲音冷得像冰窟裡撈出來的刀子,每一個字都凝結著殺意,“給我看清楚,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渾濁的汙水緩緩地打著旋兒,那張慘白潰爛的紙片,在粘稠的黑暗中沉浮不定,像一塊剛剛被剝落的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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