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頭沉默了幾秒鐘,吐出一口濃煙,才幽幽地吐出一句話,每個字都像裹著冰碴子:
“他林愛民……不是個乾淨東西。乾的那些事兒,糟蹋人呐!就是……報應吧!”
這話點到為止,卻讓周亮心頭一震。
他追問道,聲音急促起來:“乾淨話!藏著掖著有意思?你知道我手上查的是啥!交個底!”
林大頭猛地扭頭看向周亮,眼神在煙霧中顯得有些銳利,甚至帶著點莫名的憐憫:
“我這點兒底,真不算啥。你該去問問王凱旋,你那位好搭檔,他最近可結交了能人!”
他刻意加重了“能人”兩個字。
“王凱旋?”
周亮眉頭擰成了疙瘩,這個名字讓他心裡咯噔一下。
王凱旋是他以前的搭檔,後來調走了,最近確實有點神神秘秘。
林大頭又吸了一大口煙,劣質的煙霧嗆得他咳嗽了兩聲。
他眼神裡的銳利退去,隻剩下一片空茫的疲憊,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不想看著老朋友撞南牆,也厭倦了打啞謎,乾脆把話挑開:
“罷了罷了!跟你兜圈子也累!王凱旋找的朋友是誰我不知情,但肯定有高人!”
“我隻能告訴你,林愛民,是擋了某些人的路,撞了不該撞的鐵板!”
他盯著周亮震驚的眼睛,一字一頓。
“人,估計沒了。你再查下去,除了翻出更多林愛民自己造的那些孽,牽出更多他和他後頭那位……”
他朝趙廣才辦公室方向努了努嘴,聲音就壓低了幾分。
“……見不得人的臟事,惹一身騷,撈不到半分好!林愛民現在就是個絕佳的棄卒!”
林大頭的語氣帶著冰冷的嘲諷:“你信不信,你這邊剛查到他一點真憑實據,那邊馬上就能把所有屎盆子扣到他一個死人頭上?”
“說他貪贓枉法,說他打擊報複,說他畏罪自殺!死無對證!你還能把死人拉起來喊冤?”
他頓了頓,看著周亮震驚而陰沉的臉,歎了口氣,語氣低沉得近乎耳語,帶著深深的無力感:
“有些窟窿太深,太臟!水底下纏著多少腿腳?我試過……撞了一頭包!現在呢?”
他指了指自己洗得發白,袖口磨出毛邊的舊棉襖。
“我乖乖縮在林業隊,給那些沒爹沒媽的狼崽子們刨食吃……”
“我得活著,活到看著那幫畜生遭報應那天!”
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沉重的決心。
話說到這份上,周亮完全聽懂了。
一股強烈的,混雜著屈辱與憤怒的情緒衝擊著他。
他看著林大頭略顯佝僂的脊背,看著他臉上刀刻般的皺紋和鬢角過早的花白,心裡堵得厲害。
林大頭是為了那幾個兄弟留下來的孩子,選擇了暫時沉默。
他不是懦弱,他比誰都清醒,也比誰都痛苦!
周亮胸腔劇烈起伏了幾下,最終化作一口長長的,帶著濃濃白氣的歎息,狠狠把煙頭在冰冷的磚牆上摁滅,火星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