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這種“好心人”的“提醒”!
他臉上立刻裝出巨大的茫然和錯愕,嘴巴微張,眼睛瞪圓,像是第一次聽說這石破天驚的消息,整個人都懵了,連拽韁繩的手都僵在半空。
他下意識地,帶著點無助和求證似的看向周圍的人群,眼神裡充滿了“真的嗎”、“你們咋沒人告訴我”的疑問和受傷。
這一看不要緊,那些手裡攥著票,生怕這“傻小子”被點醒反悔的人,立刻對那老漢怒目而視!
眼神裡的埋怨和怒火幾乎要噴出來,恨不得用眼神把那老漢的嘴縫上。
這老東西,斷人財路!
“老郭頭!你瞎咧咧啥呢!”
一個尖利的女聲率先炸響,正是虎子舅媽。
她叉著腰,像隻護崽的鬥雞,指著那老漢,唾沫星子都快噴到對方臉上了。
“我看你就是眼紅病犯了!仗著你兒子是礦上管後勤的副廠長,能搞到特供肉,花高價買了,就見不得俺們這些普通工人占點便宜是不是?”
“現在可是工人當家作主!輪不到你擺官老爺架子,斷俺們活路!”
“就是!老郭,你究竟安的啥心?!你買貴肉買慣了,就巴不得俺們也都去集市當冤大頭?”
“你兒子是副廠長,你了不起啊?副廠長他爹就能擋俺們工人過年吃口肉?!”
旁邊立刻有人幫腔,把“階級”和“特權”的帽子先扣上,這頂帽子在工人堆裡格外好使。
“有能耐你彆拿你那煤票來換!捂家裡生崽兒吧!讓耗子給你啃了去!”
一個脾氣火爆、敞著懷露出裡麵臟兮兮紅絨衣的中年漢子吼道,拳頭都攥緊了,胳膊上的腱子肉一鼓一鼓的。
“礦上就是摳門!年年發這破票當福利,發的還是沒人要的矸石煤!俺們……”
另一個漢子話沒說完,就被旁邊眼疾手快的人一把捂住了嘴。
後麵那句“拿到集市都賣不上價”硬生生給憋了回去,憋得臉通紅。
所有人都緊張地盯著陳冬河,心懸到了嗓子眼,生怕他臉上那點“茫然”變成“恍然大悟”,然後一拍大腿說:
“哎呀虧了,不換了!”
在他們眼裡,陳冬河就是個走了狗屎運弄到肉,卻完全不懂煤票行情的“冤大頭”!
這送到嘴邊的肥肉,哪能讓這老郭頭給攪和黃了?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陳冬河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內訌”弄得有點手足無措。
他臉上擠出一個僵硬又帶著點息事寧人的笑容,雙手往下按了按,試圖安撫:
“叔,嬸子,大哥大姐!都彆吵吵,彆吵吵。我……我雖然聽不大明白你們爭啥……”
他撓撓頭,顯得有點憨傻和困惑。
“可我就認一個理兒:咱就是想掙個辛苦錢,跑跑腿,不坑人,也不讓人坑。”
“大家夥兒都圖個過年有肉吃,和氣生財,和氣生財!鬨起來,讓外人看笑話,不值當!”
他頓了頓,像是給自己打氣,也像是在安撫躁動的人群,聲音帶著點低落和認命:
“這樣吧,等過些日子,天兒暖和點,咱牽著牛車,拉滿蘿卜白菜土豆回來賣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