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爾,江南區,ex會展中心。巨大的星際大廳內,鎂光燈如同永不停歇的閃電,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同白晝。
紅毯從入口一直鋪到主席台,兩側擠滿了來自南韓乃至亞洲各大媒體的記者,長槍短炮嚴陣以待,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了興奮、期待與審視的緊張感。
今天,是昊天影業年度巨製《釜山行》的宣傳發布會。巨大的背景板上,是影片陰鬱而充滿張力的主視覺海報——一列高速列車在血色黃昏下疾馳,車窗內是模糊而驚恐的人影。
導演延尚昊略顯緊張地坐在主席台一側,他此前以獨立動畫電影聞名,首次執導如此大規模的商業製作,壓力巨大。
主演陣容依次亮相:孫藝珍一襲簡約的白色西裝套裙,優雅從容;宋康昊穿著休閒西裝,麵帶標誌性的憨厚笑容;馬東錫、崔宇植、安昭熙等也悉數到場。
每一聲名字的報出,都引來台下熱烈的掌聲和快門聲的狂潮。這個組合,堪稱夢幻。
然而,當昊天集團會長劉天昊最後登場時,現場的氣氛達到了頂點。
他穿著一身剪裁極佳的深藍色西裝,沒有係領帶,襯衫領口微敞,步伐沉穩,臉上帶著淡淡的、自信的笑容。
他沒有坐在導演或演員中間,而是獨自坐在了主席台最右側的一個位置,但這個位置卻仿佛是整個會場的焦點。
他的出現,象征著這部影片背後最強大的資本和意誌。
發布會按照流程順利進行。
製片人介紹項目緣起和宏大願景,導演闡述創作理念和風格追求,主演們分享對角色的理解和期待。一切都顯得專業、有序,充滿希望。
一直到自由提問環節。
一位來自《朝鮮日報》資深文化版的記者,推了推眼鏡,拿起話筒,問題尖銳而直接:
“請問延尚昊導演,您之前的主要作品是動畫片,雖然口碑很好,但首次駕馭如此高投資、大場麵的真人商業大片,尤其還是喪屍災難這種對導演掌控力要求極高的類型,您是否有足夠的信心?
外界有評論認為,昊天集團選擇您,是一次非常大膽甚至冒險的決定。”
問題一出,現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聚焦在延尚昊身上。導演的臉微微泛紅,有些局促,他努力組織語言:“這個……我認為動畫和真人電影在敘事核心上是相通的……我會竭儘全力,與優秀的團隊合作……”
這時,另一位以犀利著稱的影評人出身的記者,直接將矛頭轉向了劉天昊:“劉會長,我們注意到,《釜山行》的主演陣容雖然強大,但似乎更偏向於‘明星效應’。
眾所周知,嚴肅的災難題材和深刻的人性探討,需要演員極其內斂和紮實的表演功力。
我們是否可以將此理解為,昊天影業在藝術追求和商業保險之間,更傾向於後者?甚至有傳聞說,某些角色的選定,並非完全出於導演的藝術判斷?”
這個問題更加露骨,幾乎是在暗示選角存在資本乾預,質疑影片的藝術純粹性。孫藝珍和宋康昊的臉色都微微沉了下來。現場響起一陣竊竊私語。
突然,一個洪亮而帶著些許傲氣的聲音從記者席後排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發言者是一位頭發花白、戴著黑框眼鏡、氣質嚴肅的老者,不少人認出他正是南韓影壇的泰山北鬥之一,以作者風格強烈、作品享譽國際的大導演樸讚鬱。
他並非受邀媒體,但他的出現本身就是一個信號。
“我也想問劉會長一個問題。”樸讚鬱導演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近年來,資本市場對電影行業的介入越來越深,這帶來了資金,也帶來了……浮躁。
一些年輕的資本方,熱衷於追逐熱點,堆砌明星,製造噱頭,卻往往忽略了電影最根本的東西——對人性深刻的洞察和獨特的作者表達。
我很好奇,昊天集團投資《釜山行》,除了商業回報的預期之外,究竟想為南韓電影留下什麼樣的藝術遺產?還是說,這僅僅又是一次資本的遊戲?”
這番話,如同一記重錘,砸在發布會現場。
樸讚鬱的地位和影響力,讓他的質疑充滿了權威性和殺傷力。他代表的,是傳統電影圈對新興資本力量的審視、警惕,甚至是一絲不屑。
現場氣氛瞬間降至冰點,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所有鏡頭都對準了劉天昊,等待他的回應。
延尚昊導演額頭滲出了細汗,孫藝珍擔憂地看向劉天昊。然而,處於風暴中心的劉天昊,臉上卻沒有任何波瀾。他甚至輕輕笑了一下,那笑容淡然,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從容。
他調整了一下麵前的話筒,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最後落在樸讚鬱導演身上,語氣不卑不亢,清晰而有力:
“首先,感謝樸讚鬱導演的關注和提問。您的作品,如《老男孩》、《小姐》,一直是我個人非常欣賞的藝術典範,您對電影語言的探索和對人性的挖掘,是南韓電影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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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天昊先給予充分的尊重,隨即話鋒一轉:
“關於資本與藝術的關係,我認為並非對立,而是相輔相成。資本是土壤,可以讓種子更好地生長,但最終能開出什麼樣的花,結出什麼樣的果,取決於種子本身,以及園丁的技藝。”
他的目光看向延尚昊和孫藝珍等人,“我相信延尚昊導演獨特的視覺想象力和對黑暗現實的洞察力,相信孫藝珍小姐、宋康昊前輩等每一位演員的專業精神和藝術追求。
昊天集團要做的,是提供最肥沃的土壤和最專業的支持,清除不必要的障礙,讓他們能夠心無旁騖地去創作,去綻放。”
他頓了頓,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
“至於《釜山行》究竟想留下什麼?現在下結論為時過早。電影是遺憾的藝術,也是用作品說話的藝術。我們在這裡說一千道一萬,不如最終呈現在銀幕上的那一百二十分鐘有說服力。
我不敢保證《釜山行》一定能成為經典,但我可以保證,我們投入的是百分之百的誠意和敬畏,目標是做出一部對得起觀眾、對得起我們自己職業良心的作品。
它會有商業的外殼,但內核,一定是關於人、關於希望、關於在絕境中的人性光輝。這一點,時間會檢驗,觀眾會評判。”
他沒有直接反駁樸讚鬱的質疑,而是巧妙地將其轉化為對自身團隊和未來作品的信心表達。姿態謙和,內核卻強硬無比。最後那句“用作品說話”,更是擲地有聲,將皮球踢回給了時間和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