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昊天娛樂大樓頂層專屬訓練區,a3舞蹈練習室。
巨大的鏡麵牆映出一個不知疲倦的身影。音樂早已停止,隻有沉重的呼吸和腳掌摩擦地膠的聲響,在過分安靜的空間裡回蕩。
全孝盛渾身被汗水浸透,黑色的訓練服緊貼在皮膚上,勾勒出因為劇烈運動而微微顫抖的肌肉線條。
她剛剛完成又一組高強度體能和舞蹈銜接練習,此刻正扶著把杆,胸口劇烈起伏,汗水順著下頜線不斷滴落在地板上,彙聚成一小灘汗漬。
全孝盛的頭發濕漉漉地黏在臉頰和脖頸,臉色因為缺氧和疲憊而顯得有些蒼白。
距離上次會議宣布個人發展路線已經過去幾天,那種被巨大機遇砸中的暈眩和興奮感,在接踵而至、精確到分鐘的高強度訓練和資源對接中,逐漸被一種更深沉、更具體的壓力取代。
舞劇《蛻變》的排練明天就要正式開始,她拿到了編導給的第一個獨舞片段譜子,動作難度極高,情感表達要求極其細膩。
她練了一晚上,感覺摸到了一點門道,卻又好像隔著一層毛玻璃,怎麼也達不到自己心裡那個“完美”的標準。
焦慮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她不僅是全孝盛,她還是secret的隊長。妹妹們各自拿到了夢寐以求的資源,都在拚命努力。
智恩的單曲錄製據說很順利,善花的綜藝反響不錯,連最彆扭的荷娜都把自己關在製作室裡沒日沒夜地寫歌。
她不能掉鏈子,她必須做到最好,給妹妹們信心,也給那個賦予她們新生的人一個交代。
可越是這樣想,身體越緊繃,動作越僵硬。剛才一個簡單的旋轉銜接落地,她竟然差點沒站穩。挫敗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
“就你這樣,還‘舞者之魂’?還‘敘事本能’?”她對著鏡中那個狼狽的自己,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咬牙切齒地低語,帶著濃濃的自嘲和無力。
白天在經紀人、老師麵前努力維持的鎮定和信心,在此刻無人的深夜裡,土崩瓦解。
她滑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冰冷的鏡麵,將臉埋進屈起的膝蓋。汗水混合著一點點濕意,浸濕了運動褲的布料。
不能哭,妝會花,明天還要見編導……她拚命告訴自己,但肩膀還是不受控製地微微聳動。
就在這時,練習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
全孝盛像受驚的兔子般猛地抬起頭,慌亂地用手背抹了把臉,看向門口。
劉天昊站在那裡,手裡提著兩個印著某家知名日料店標誌的精致漆木食盒。他換了身深灰色的家居服,頭發有些隨意,看起來像是準備休息了,但眼神清明,沒有半分睡意。
“會長?”全孝盛連忙想站起來,卻因為腿軟踉蹌了一下。
“坐著。”劉天昊語氣平淡,反手關上門,踱步走進來。
他似乎對這裡彌漫的汗水和疲憊氣息毫不在意,徑直走到練習室角落休息區的小茶幾旁,將食盒放下,然後很自然地盤腿在地板上坐下,開始打開食盒。
“路過樓下,看到燈還亮著。猜你還沒吃,順便帶了點宵夜。”
全孝盛愣愣地看著他行雲流水般的動作。路過?頂層專屬訓練區,他“路過”?而且這個時間,帶著明顯是現做的頂級日料“順便”上來?
“過來,趁熱。”劉天昊已經擺好了小巧的碗碟,裡麵是精致的壽司、烤魚和一小碗熱氣騰騰的茶碗蒸,香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全孝盛遲疑了一下,還是慢慢挪了過去,在他對麵坐下,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她身上都是汗,味道肯定不好聞,這讓她有些窘迫。
劉天昊遞給她一雙黑檀木筷子,自己卻沒動,隻是拿起旁邊保溫壺倒出兩杯清茶,將其中一杯推到她麵前。“練得怎麼樣?”
“還……還行。”全孝盛接過筷子,低聲道,不敢看他。
“《蛻變》的譜子看了?”劉天昊喝了口茶,語氣隨意得像在聊天氣。
“嗯,看了。有點難。”全孝盛小口吃著茶碗蒸,溫熱的食物下肚,讓她冰冷的四肢似乎回暖了一些。
“金在勳編導的譜子,沒有不難的。”劉天昊說,拿起一塊鯛魚壽司,卻沒有立刻吃,“他要求高,罵人也狠。但跟他合作過的舞者,最後沒有不脫層皮也脫胎換骨的。”
全孝盛動作一頓。金在勳,那位國寶級編導,以脾氣古怪、要求嚴苛聞名,但作品部部經典。會長居然直接叫他名字,語氣熟稔。
“壓力很大?”劉天昊忽然問,目光平靜地落在她還有些濕漉漉的頭發和微微發紅的眼眶上。
全孝盛拿著筷子的手指一緊,喉嚨有些發堵。
她想說“沒有”,想說“我能行”,但話到嘴邊,看著對麵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卻變成了一個輕微的、幾不可察的點頭。動作很輕,卻仿佛用儘了她剛才練舞的所有力氣。
“這很正常。”
劉天昊將壽司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咽下,才繼續道,聲音在空曠的練習室裡顯得有些低沉,“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第一次負責一個並購項目,對方是個老狐狸,團隊裡有人等著看我笑話,外麵競爭對手虎視眈眈。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連續一周,每天睡不到三小時,對著堆積如山的資料和財務報表,感覺每個數字都在嘲笑我。”
他頓了頓,嘴角似乎彎了一下,但那弧度很快消失:“最崩潰那次,淩晨三點,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我把所有資料掃到地上,想著去他媽的,老子不乾了,愛誰誰。”
全孝盛驚訝地抬起頭,看向他。她無法想象,眼前這個永遠從容不迫、掌控一切的男人,也會有那樣狼狽脆弱的時刻。
“然後呢?”她忍不住輕聲問。
“然後?”劉天昊拿起茶杯,看著裡麵澄澈的茶湯,“然後蹲下去,一張一張把資料撿起來,擦乾淨,重新整理。
因為我知道,就算我跑了,爛攤子還在那兒,嘲笑我的人會更開心,想弄死我的人不會手軟。除了我自己,沒人能替我扛。”
他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落在全孝盛臉上,那裡沒有同情,隻有一種平實的理解:“你現在也一樣。金在勳的譜子難,secret重啟的壓力大,隊長的擔子重。
除了你,沒人能替你去跳那個舞,去扛起那個隊。覺得難,覺得扛不住,很正常。但難,就不扛了嗎?”
全孝盛怔怔地看著他,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撞了一下,又酸又脹。一直以來,她習慣了在成員麵前扮演堅強的姐姐,在母親麵前扮演懂事的女兒,在公司麵前扮演聽話的藝人。
所有的壓力、恐懼、自我懷疑,都被她死死壓在心底,用一層名為“責任感”的硬殼緊緊包裹。她以為隻要自己足夠努力,足夠堅強,就能扛過去。
可此刻,在這個意想不到的深夜,在這個彌漫著食物香氣和汗水味道的練習室裡,這個男人用最平淡的語氣,講述著自己曾經的狼狽,然後告訴她,難,很正常,但除了扛,彆無選擇。
那層堅硬的殼,仿佛被這平淡的話語輕輕敲開了一道縫隙。一直強忍的淚意再也控製不住,洶湧而上。她慌忙低下頭,淚水大顆大顆地滴進麵前的茶碗蒸裡,暈開小小的漣漪。
沒有哭聲,隻有壓抑的、細微的抽氣聲,和顫抖的肩膀。
劉天昊沒有說話,也沒有遞紙巾,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裡,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仿佛她此刻的崩潰,與窗外靜謐的夜色,與他杯中的清茶一樣,隻是這漫長夜晚裡,最尋常不過的一部分。
不知過了多久,全孝盛才漸漸止住眼淚。她用手背胡亂抹了把臉,抬起頭,眼睛和鼻子都紅紅的,看起來有些狼狽,但眼神裡那種沉重的、幾乎要將她壓垮的鬱結,似乎消散了許多。
“對不起,會長,我失態了。”她聲音沙啞。
“吃飽了?”劉天昊像是沒聽到她的道歉,指了指食盒裡剩下的食物。
全孝盛看著那些精致的食物,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拿起一塊壽司,小口吃著。味道很好,但她食不知味。
“舞劇的事,按部就班。金在勳那邊,我會打個招呼,讓他前期稍微收著點罵。”劉天昊忽然說,語氣依舊平淡,“至於secret,還有她們三個,你不用把所有擔子都一個人背。
她們比你想象的要強,也比你想象的更需要一個能偶爾脆弱、但始終站在前麵的隊長,而不是一個永遠不倒的鋼鐵巨人。”
全孝盛咀嚼的動作停住了,眼眶又有些發熱。他看出來了,連她自己都沒完全意識到的、那種試圖一個人背負所有的執念。
“吃完回去休息。明天上午的排練,我讓司機晚半小時來接你。”劉天昊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全孝盛,記住,你的‘敘事本能’,首先得是你自己的故事。把自己先活明白了,你的舞,才有靈魂。”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朝門口走去。
“會長!”全孝盛忽然叫住他。
劉天昊腳步一頓,側過半邊身子。
全孝盛看著他挺拔的背影,燈光在他肩上投下淡淡的光暈。
她有很多話想說,謝謝,保證,疑惑……但最終,千言萬語隻彙聚成一句有些笨拙的話:“……壽司,很好吃。茶……也很暖。”
劉天昊沒有回頭,隻是幾不可察地頷首,然後拉開門,身影消失在門外。
練習室裡重新恢複寂靜,隻剩下食物的香氣,和她自己尚未平複的心跳。
全孝盛坐在原地,看著麵前還剩一半的宵夜,又看了看鏡中那個眼睛紅腫、卻似乎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的自己。
她緩緩伸出手,拿起那杯已經微涼的茶,喝了一口。苦澀過後,是悠長的回甘。
她想起他剛才坐在這裡,平靜講述過往的樣子。原來那樣的人,也曾有那樣的時刻。這個認知,奇異地撫平了她心中一部分焦灼。他不是遙不可及的神,他是走過更艱難的路,然後站在了那裡的人。
而他看到了她的路,給了她食物,給了她茶,給了她一句“除了扛,彆無選擇”,也給了她“可以偶爾脆弱”的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