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趙德芳府邸。
晨曦微露,薄霧尚未散儘。這座原本氣派的宅邸,此刻卻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朱漆大門洞開,門口肅立著數名身著玄青勁裝、麵色冷峻的皇城司校尉。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與壓抑的肅殺。
葉英台一身玄青色官服,外罩墨色披風,步履沉穩地踏入庭院。她麵色略顯疲憊,眼中卻銳利如鷹隼,不見絲毫倦怠。昨夜汴河灣血戰,追查線索,徹夜未眠,此刻又聞趙德芳死訊,心中那根弦,繃得更緊了。
庭院內,一片狼藉。顯然,皇城司校尉破門而入時,並未遇到任何抵抗。正堂門扉大開,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葉英台步入正堂。隻見戶部度支司員外郎趙德芳,身著常服,仰麵倒在廳堂中央的波斯地毯上。他雙目圓睜,瞳孔渙散,臉上凝固著難以置信的驚駭與……一絲詭異的解脫?脖頸處,一道極細、極淡的……紅線!如同被最鋒利的絲線輕輕勒過!傷口處,皮肉微微外翻,滲出的血跡早已凝固成暗褐色,染紅了衣領。除此之外,周身再無其他傷痕!
葉英台蹲下身,指尖在距離傷口寸許處虛拂而過,並未觸碰。她目光如電,仔細審視著那道致命的傷口。切口平滑如鏡,邊緣整齊,深及頸骨,卻巧妙地避開了大血管,以至於出血量極少!這絕非尋常刀劍所能造成!是……劍!而且是……快如閃電、精準無比、吹毛斷發的……絕世好劍!持劍之人,武功之高,劍法之精,已達化境!一劍封喉,乾淨利落,不留絲毫餘地!
她站起身,目光掃過四周。廳堂內陳設奢華,博古架上珍玩琳琅,卻無絲毫打鬥痕跡。桌上,一杯殘茶尚溫。地上,散落著幾張賬冊殘頁,似是被主人慌亂中碰落。一切……都顯得如此“自然”!自然得……如同精心布置的舞台!
“畏罪自殺?”葉英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寒光爆射,“好一個‘畏罪自殺’!好一個……殺人滅口!”她心中雪亮!趙德芳之死,絕非自儘!而是……滅口!是幕後黑手,在皇城司抓捕之前,搶先一步,斬斷了所有可能指向他們的線索!那艘“通海商行”的船,那夥西夏死士,趙德芳……都成了棄子!而這條線……徹底斷了!
“指揮!”一名心腹校尉上前,低聲道,“屬下等仔細搜查了整座府邸!書房、臥室、密室……皆無異常!金銀細軟、賬冊文書……均未動過!唯有……書房暗格中,發現一冊……與鄭國公府舊日往來的密賬!其中……確有提及‘通海商行’股份交割之事!”
“鄭國公府……”葉英台冷笑一聲,“又是鄭國公府!死無對證!好!好得很!”她心中怒火翻騰!這幕後之人,心思之縝密,手段之狠辣,簡直令人發指!一環扣一環,將所有線索都引向早已傾覆的鄭國公府!滴水不漏!
“將屍體運回皇城司!請仵作仔細驗看!尤其是……那道傷口!”葉英台沉聲下令,“府中所有文書、賬冊,全部封存帶走!嚴查趙德芳近三日所有行蹤、接觸人員!尤其是……昨夜!”
“是!”
葉英台走出趙府,站在晨光微冷的巷口,深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湧入肺腑,卻壓不住胸中翻騰的怒火與凝重。對手……比她想象的更狡猾,更強大!單憑皇城司的力量,恐怕……難以撼動這盤根錯節的黑暗!
她目光投向遠處巍峨的開封府衙方向,眼中閃過一絲決斷。
“去開封府!”
開封府衙,正堂。
包拯端坐案後,一身深緋官袍,麵色沉凝如鐵。他剛剛聽完葉英台條理清晰、卻字字驚心的稟報——汴河灣血戰、西夏死士、趙德芳離奇斃命、鄭國公府死線……一股沉重的壓力,如同巨石般壓在他的心頭。
“葉指揮所言,句句屬實?”包拯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千真萬確!”葉英台拱手肅立,“人證、物證、屍首俱在!下官……不敢妄言!”
包拯緩緩起身,走到堂前懸掛的“正大光明”匾額下,負手而立。他目光如炬,仿佛穿透了重重迷霧,看到了那隱藏在汴京繁華之下的、最深的黑暗與陰謀!西夏細作潛入!夏黨官員勾結!殺人滅口!嫁禍死人!此等行徑,已非尋常貪瀆枉法!而是……通敵叛國!動搖國本!
“好!好一個‘畏罪自殺’!好一個‘鄭國公府’!”包拯猛地轉身,聲音如同洪鐘大呂,震得堂宇嗡嗡作響,“此等魑魅魍魎,視國法如無物!視人命如草芥!其心可誅!其行當剮!”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葉英台:“葉都頭!此案乾係重大!已非皇城司一衙之力可破!開封府上下,聽你調遣!本府即刻簽發海捕文書,通令汴京各廂巡鋪、城門司、水門司,嚴查出城人員、船隻!凡形跡可疑者,一律扣留!另,本府三班衙役、捕快,悉數交由你指揮!全城搜捕!挖地三尺!也要將那幕後黑手,揪出來!繩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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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包府尹!”葉英台心中大定,肅然領命!有包拯這柄“青天利劍”支持,她底氣更足!
“另外,”包拯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閃,“趙德芳之死,疑點重重!那道劍傷……絕非尋常!本府會親自驗看!若真是……江湖中人所為……哼!本府倒要看看,是哪路‘高人’,敢在汴京城內,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有勞包府尹!”葉英台再次拱手。她知道,包拯明察秋毫,有他親自驗傷,或許……能看出些端倪!
與開封府衙的肅殺凝重截然不同,護龍坊小院沐浴在溫暖的晨光中,一派寧靜祥和。
崔?一身月白色雲紋錦緞直裰,外罩一件薄薄的鴉青色鶴氅,正坐在院中石桌旁,就著幾碟精致小菜,慢條斯理地用著早膳。如意侍立一旁,不時為他添粥布菜。吉祥則捧著一碗熱騰騰的牛乳,小口小口地喝著,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好奇地看著崔?。
“相公今日休沐,還要去書坊嗎?”如意輕聲問道,聲音溫婉。
“嗯,”崔?放下粥碗,接過如意遞來的熱毛巾擦了擦手,“今日‘墨韻書坊’有個文會,京中幾位頗有才名的士子相邀,論詩品畫,交流心得。許久未與同道切磋,倒也有些期待。”
“相公才高八鬥,定能拔得頭籌!”吉祥咽下口中的牛乳,奶聲奶氣地拍馬屁。
崔?莞爾,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就你嘴甜!在家乖乖聽姐姐的話,等我回來,給你帶樊樓的‘蜜汁蜂巢糕’!”
“哇!謝謝相公!”吉祥歡呼雀躍,大眼睛彎成了月牙兒。
用罷早膳,崔?回到書房。案頭,那盆素心蘭悄然綻放,幽香浮動。他鋪開一卷《春秋公羊傳》,凝神靜氣,細細品讀。窗外,老梅枝頭新綠點點,幾隻早起的雀鳥在枝頭跳躍鳴叫,更添幾分靜謐。昨夜汴京城的風波,似乎並未侵擾到這方小院的安寧。
一個時辰後,崔?合上書卷。他起身,走到銅鏡前。如意早已捧著一套嶄新的、用銀線暗繡竹紋的靛藍色錦袍等候在側。
“相公,穿這件吧。”如意臉頰微紅,輕聲說道,“今日文會,京中才俊雲集,相公……當以最佳風姿示人。”
崔?看著鏡中自己略顯清瘦卻依舊挺拔的身姿,又看了看如意手中那件做工考究、色澤雅致的錦袍,微微一笑:“好,聽你的。”
在如意的侍奉下,崔?換上了那身靛藍錦袍。銀線繡成的竹紋在光線下若隱若現,更襯得他身姿挺拔,氣質清雅。如意又為他仔細束好玉帶,整理好衣襟袖口。吉祥也跑了進來,圍著崔?轉圈圈,拍著小手驚歎:“哇!相公好俊!像……像畫裡的神仙!”
崔?看著鏡中煥然一新的自己,又看看如意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欣賞與吉祥那誇張的讚美,心中湧起一絲暖意與輕鬆。他輕輕捏了捏吉祥的小鼻子:“小馬屁精!在家乖乖的,等我帶糕點回來。”
“嗯嗯!”吉祥用力點頭。
如意則走到門邊,拿起一件同色係的薄絨披風,為崔?披上,仔細係好帶子,柔聲道:“相公……早去早回。”
“好。”崔?頷首,目光溫和地掃過如意和吉祥,轉身推開院門,迎著明媚的晨光,向著州橋畔的墨韻書坊走去。硯童早已在門外等候,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