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州城，新落成的“邕州蔗糖互利局”糖寮大院內外，張燈結彩，人聲鼎沸，一派節日的喜慶氣氛，與數月前此地的荒涼景象判若雲泥。空氣中彌漫著蔗糖熬煮後特有的、甜膩而溫暖的香氣，混合著酒肉飯菜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動。
院內空地上，燃起了數堆巨大的篝火，劈啪作響的火焰驅散了冬夜的寒意，映照著一張張洋溢著喜悅與希望的臉龐。
漢人官吏、僮人峒主頭人、福建請來的老師傅、本地招募的工匠學徒、乃至附近參與合作的寨民代表，濟濟一堂，不分彼此，圍坐在一起。
大碗的酒，大塊的肉，熱氣騰騰的糯米飯、各色山野時蔬，擺滿了臨時拚湊的長條木桌。人們用著生硬的漢話或僮語夾雜著手勢，熱烈地交談著，笑聲、勸酒聲、孩童的嬉鬨聲，彙成一片，充滿了生機勃勃的活力。
這是崔?特意為糖寮順利投產、首批優質紅糖成功售出並獲利而舉辦的慶功宴。他要借此機會，犒勞所有為此付出辛勞的人，更要向所有人宣示：漢僮合作，互利共贏，絕非空談！
崔?作為東道主，並未高居上座，而是與孫伯謙、周文淵等屬官，以及韋青蚨、幾位德高望重的僮寨長老、福建匠師代表坐在一桌。他今日未著官服，隻穿了一身靛藍色的尋常儒生長衫，外罩一件半舊的玄色披風，更顯身姿挺拔，氣質清雅。
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頻頻舉杯，向在座眾人敬酒，感謝大家的辛勤付出。
“諸位！今日小年，糖寮初成，首批紅糖已售往靜江府，獲利頗豐！此乃我邕州漢僮同心、共謀發展之第一功！”崔?站起身，聲音清朗，穿透喧囂，傳入每個人耳中，“這第一碗酒，敬天地！佑我南疆，風調雨順，蔗田豐茂！”
眾人轟然應諾，紛紛起身，將碗中酒一飲而儘，氣氛熱烈。
“第二碗酒，”崔?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張麵孔，語氣誠摯，“敬在座諸位！敬官府同仁殫精竭慮！敬僮寨鄉親出地出力！敬福建師傅傳藝授業！敬所有工匠學徒日夜辛勞！沒有諸位齊心協力，便沒有今日之盛況！崔某在此，拜謝大家！”說罷，他深深一揖。
“崔大人言重了！”
“大人恩德，我等沒齒難忘！”
“敬大人！”
台下響起一片激動的回應聲，許多僮人老者眼中甚至泛起了淚光。他們世代居住於此，何曾受過漢官如此平等的禮遇與真誠的感謝？
“第三碗酒，”崔?舉起酒碗，目光炯炯，望向南方沉沉的夜空，“敬未來！願我邕州糖業，如同這星星之火，漸成燎原之勢！願漢僮之情，如同這蔗糖，愈久愈甜！願我南疆百姓，自此安居樂業，共享太平！乾！”
“乾！”
群情激昂，歡聲雷動！整個糖寮大院，沉浸在一片歡騰的海洋之中。韋青蚨坐在崔?身側，看著他從容應對、揮灑自如的身影，聽著他飽含深情與遠見的話語，心中欽佩與仰慕之情更甚，英氣的臉龐在火光映照下，泛起淡淡的紅暈，眸光流轉，異彩連連。
就在宴席氣氛最熱烈之時，大院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把守的邕江軍士卒似乎攔住了什麼人，正在低聲交涉。
崔?微微蹙眉，示意周文淵前去查看。片刻後，周文淵快步返回，臉上帶著一絲古怪的神色，湊近崔?耳邊低語道：“大人，是……臨江仙的紅泠老板娘求見，言有要事相商。”
紅泠？她來做什麼？崔?心中一動，立刻聯想到昨夜那神秘的飛鏢警訊。他沉吟片刻，對周文淵道：“請她進來吧，既是慶功宴，來者皆是客。”
周文淵領命而去。不多時，隻見一道窈窕的身影，嫋嫋娜娜地穿過人群，向主桌走來。
來人正是紅泠。她今日竟未作往日那般濃豔妖嬈的打扮，而是穿著一身相對素雅的絳紫色繡銀線纏枝蓮紋的錦緞長襖，下係月華裙，外罩一件雪白的狐裘鬥篷，烏雲般的秀發鬆鬆綰了個墮馬髻，僅簪著一支通透的碧玉簪，薄施脂粉，淡掃蛾眉。雖依舊美豔不可方物，卻少了幾分風塵媚態，多了幾分清冷高貴的氣度，在這滿是糙漢鄉民的場合中，顯得格格不入，又異常醒目。
她的出現，頓時吸引了全場的目光。男人們看得目瞪口呆，女人們則交頭接耳，指指點點，顯然都認得這位邕州城裡有名的“風流老板娘”。
紅泠對周遭各異的目光視若無睹，步履從容地走到崔?麵前，微微屈膝行了一禮，聲音嬌柔卻不失分寸：“民女紅泠，冒昧打擾大人雅興，還望大人恕罪。”
崔?虛扶一下，神色平靜：“紅泠老板不必多禮。今日乃糖寮慶功之宴，不知老板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紅泠抬起那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眼波在崔?臉上流轉一圈，嫣然一笑，直截了當道：“民女聽聞大人主持的糖寮生意興隆，惠及鄉裡，心中甚是欽佩。今日貿然前來，是想與大人談一筆生意。”
“哦？”崔?挑眉，“不知是何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