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幫總舵,坐落於汴京東城漕運碼頭深處,門麵是一家經營南北雜貨的“萬盛行”,高牆深院,門禁森嚴,平日車馬粼粼,看似一派繁忙興盛的商貿景象。然而,當崔?手持蓋有開封府大印與皇城司密押的查抄手令,親率孟川及數百名精銳衙役、緹騎,如潮水般湧至,將這“萬盛行”圍得水泄不通之時,那層虛偽的繁華麵紗,便被無情地撕扯下來。
“開門!開封府尹崔大人奉旨查案!抗命者,格殺勿論!”孟川聲若洪鐘,手持製式腰刀,重重砸在緊閉的包鐵木門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門內一陣短暫的死寂,隨即響起慌亂的腳步聲和壓低的驚呼。沉重的門閂被緩緩抽開,大門洞開,露出院內一張張或驚懼、或強作鎮定、或麵露凶光的臉。青龍幫幫主雷亢,一個年約五旬、身材矮壯、麵色黝黑、眼神陰鷙如鷹的老者,在一眾心腹的簇擁下,站在院中,強自鎮定地拱手:
“崔府尹大駕光臨,不知我‘萬盛行’所犯何事,勞動如此陣仗?”
崔?一身緋色官袍,迎風而立,神色平靜無波,目光卻銳利如刀,直刺雷亢:“雷亢,你青龍幫勾結官吏,拐掠民女,走私禁物,戕害人命,罪證確鑿!本府今日,依法查抄!所有人等,束手就擒,若有反抗,以謀逆論處!”
雷亢臉色驟變,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隨即強笑道:“府尹大人,此話從何說起?我萬盛行一向奉公守法,定是有人誣告!此事……此事是否容雷某先向三司使張大人稟明……”
他試圖抬出靠山,以期拖延時間,尋求轉圜。
然而,他話音未落,街口便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威嚴的嗬斥聲:“讓開!三司使張大人到!”
隻見一頂八人抬的綠昵大轎疾馳而來,轎簾掀開,身著紫色官袍、麵色沉鬱的三司使張堯左緩步下轎。他乃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張貴妃的伯父,權勢熏天,平日就連宰相也要讓他三分。此刻,他麵色不善,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崔?身上,帶著明顯的不悅與威壓:
“崔府尹!你這是何意?青龍幫乃漕運樞紐,關乎京師糧秣供給,豈可因些許風聞便擅自查抄?若是影響了漕運,驚擾了聖駕,這責任,你擔當得起嗎?!”話語間,頤指氣使之意畢露,試圖以勢壓人。
場麵瞬間僵持!空氣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來。一方是手握實證、決心鏟奸除惡的開封府尹;一方是背景深厚、意圖包庇屬下的朝廷計相。所有衙役緹騎的目光都聚焦在崔?身上,等待他的決斷。
崔?麵對張堯左的咄咄逼人,神色依舊平靜,隻是緩緩抬起手。身後一名親隨雙手捧上一個狹長的紫檀木匣。崔?打開木匣,裡麵靜靜躺著一柄造型古雅、劍身如一泓秋水、靠近劍格處纏繞著一道刺眼朱紅色綾帶的長劍——正是官家親賜,可“先斬後奏”的尚方寶劍——龍泉劍!
“錚——!”
一聲清越的劍鳴,崔?拔劍出鞘!劍光如雪,映照著他清臒而堅定的麵容。他手持龍泉劍,劍尖斜指地麵,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驚雷,炸響在每個人耳邊:
“張大人!此乃陛下親賜龍泉劍!上斬貪官汙吏,下斬奸佞小人!本府依法辦案,證據確鑿,今日莫說是你三司使,便是皇親國戚,若敢阻撓公務,包庇罪犯,本府亦有權以此劍先斬後奏!你——要試試此劍是否鋒利嗎?!”
最後一句,崔?目光如電,直射張堯左!那目光中蘊含的凜然正氣與決絕殺意,如同實質般的壓力,瞬間籠罩了張堯左!
張堯左被這突如其來的淩厲氣勢駭得臉色煞白,下意識地後退半步,額角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他雖位高權重,但麵對這代表皇權、先斬後奏的尚方寶劍,尤其是崔?那毫不掩飾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揮劍斬來的決絕姿態,終究是膽氣儘失!他嘴唇哆嗦著,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隻能眼睜睜看著崔?收劍還鞘,冷冷下令:
“查!給本府徹底地查!一紙一文都不許遺漏!所有涉案人員,全部鎖拿!”
“遵命!”孟川等人轟然應諾,聲震四野,再無遲疑,如虎入羊群般衝入青龍幫總舵內外!
張堯左僵在原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最終隻能狠狠一跺腳,灰頭土臉地鑽回轎中,狼狽離去。他這一退,不僅意味著青龍幫失去了最後的庇護,更象征著崔?的權威,已初步淩駕於部分盤根錯節的舊勢力之上!
查抄的結果,觸目驚心!
青龍幫總舵及其關聯的貨棧、碼頭、櫃坊內,起獲的不僅僅是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更重要的是,搜出了大量秘密賬冊、往來書信、以及數十名被囚禁、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子!賬冊清晰記錄了青龍幫與朝中多名官員、乃至邊境將領的非法交易、利益輸送;書信則指向了更深的陰謀——私販軍械、與西夏暗通款曲!其牽連之廣、之深,令人發指!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當這些如山鐵證被整理成冊,呈遞至禦前時,素來寬仁的官家趙禎,勃然大怒!在垂拱殿上當場摔碎了茶盞!他萬萬沒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在天子腳下的漕運命脈之中,竟隱藏著如此龐大、如此罪惡的毒瘤!
“查!給朕一查到底!無論涉及到誰,絕不姑息!”天威震怒,乾坤動蕩!
首當其衝的,便是試圖阻撓辦案的三司使張堯左!儘管他與張貴妃關係密切,但在此等驚天大案、如山鐵證麵前,加之崔?毫不妥協的強硬態度,官家最終狠下心來,下旨罷黜了張堯左的三司使之職,貶為閒散虛職。張貴妃聞訊,哭哭啼啼跑到官家麵前求情,甚至以絕食相脅。然而,這一次,深知此事已動搖國本、觸及底線的趙禎,罕見地沒有心軟,反而嚴厲斥責了張貴妃乾預朝政之舉,令其禁足思過。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一場席卷朝野的風暴,以青龍幫的徹底覆滅、三司使的黯然下台而告終。
塵埃落定,論功行賞。
這一日,宮中使者捧著明黃詔書,來到開封府衙宣旨。旌旗招展,香案高設。
崔?率眾官跪接聖旨。
使者朗聲宣讀:“……開封府尹崔?,忠勤體國,明察秋毫,鏟奸除惡,功在社稷,特晉天章閣直學士、權知開封府如故,擢戶部侍郎,賜紫金魚袋,賜紫,銀帛八百匹!另,特賜禦筆親書‘忠勤體國’匾額一方,懸於開封府正堂,以彰其功,以勵天下士心!”
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擢升與厚賞,尤其是“賜紫”和“賜紫金魚袋”,乃是極高榮譽,標誌著崔?已正式踏入帝國最核心的權力圈層,聖眷之隆,一時無兩!
垂拱殿內,熏香嫋嫋。
趙禎並未穿著隆重的朝服,隻一身赭黃常服,坐於禦座之上,目光溫和中帶著審視,看著跪在丹墀之下的崔?。此時的崔?,已換上了象征三品大員的紫色官袍,腰懸紫金魚袋,更顯豐神俊朗,氣度沉凝。
“崔卿平身。”趙禎的聲音平和,“爾年未而立,而膺此重任,乃國之乾城。當常思範文正公‘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之訓,以民為本,以社稷為重。”
他頓了頓,目光深邃:“龍圖閣待製包拯,以剛直不阿、鐵麵無私聞名於世,卿宜效法其風骨,不避權貴,不徇私情。然……”他話鋒微轉,語氣中多了一絲告誡的意味,“昔年晏殊相公,以神童之姿晉位,始終以慎密周全而保身安邦。望卿能持守本心,既要有包希仁之剛,亦需有晏同叔之慎,如此,方能不負朕望,為國砥柱。”
這番話語,既是極高的褒獎與期許,亦暗含帝王心術的警誡,提醒這位少年得誌的能臣,需防驕矜之氣,懂得權衡進退。
崔?深深叩首:“臣,崔?,謹記陛下教誨,必當竭誠儘瘁,以報君恩!”
與此同時,其他有功之臣亦得封賞:
葉英台,因探查臥底、決戰建功,晉為皇城司都指揮使,正式執掌皇城司,賞賜金銀絹帛無數,權柄更重。
包拯,因秉公執法、協助查案有功,加之資曆能力俱佳,被擢升為三司使,位列計相,掌管國家財政,地位顯赫。
陶承良,雖膽怯卻心細,在工部賬目核查中提供關鍵線索,擢升為工部郎中,可謂連升數級,喜不自勝。
至此,以崔?為核心,葉英台掌監察緝捕、包拯掌財政審計、陶承良掌工部實務為骨乾的“崔黨”班底,已初步成型。這個班底年輕、乾練、背景相對簡單,且深得帝心,其權勢之盛,已隱然成為朝中一股不可忽視的新生力量,令無數人側目。
夜色下的崔府,書房內燭火通明。
崔?獨自立於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身上嶄新的紫色官袍在燈下泛著幽光,禦賜的“忠勤體國”匾額暫放在一旁,墨跡未乾。今日的榮耀與權柄,如同潮水般湧來,但他心中卻無多少欣喜,反而感到肩頭的擔子愈發沉重。官家的告誡言猶在耳,朝堂的暗流依舊洶湧,青龍幫雖滅,但其背後的勢力是否真的連根拔起?張堯左雖貶,張貴妃一係豈會善罷甘休?
他知道,真正的較量,或許才剛剛開始。這身朱紫官袍,既是榮耀,更是枷鎖,是責任,是將他牢牢綁在這帝國戰車之上的韁繩。
喜歡月照寒襟請大家收藏:()月照寒襟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