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走出修車鋪時,天還沒黑透,街口的路燈剛亮起來,昏黃的光打在水泥地上,像撒了一層薄鏽。他沒走正街,拐進了後巷。巷子窄,兩邊是紅磚牆,牆皮剝落的地方露出暗紅色的磚塊。他放慢腳步,耳朵聽著身後的動靜。
三分鐘前,他在鋪子裡說完那些話,趙天虎拔掉了電飯煲的插頭。那一刻,他看見對方眼裡有光,不是憤怒,也不是恐懼,是一種被點醒的震動。他知道,那番話不隻是警告,更是一顆種子。但此刻他沒心思去想趙天虎會不會發芽——他得先確認,自己是不是已經被盯上了。
他故意在牆角停了一下,假裝係鞋帶,眼角掃過身後。灰風衣的人還在,貼著對麵牆走,步伐很輕,落地幾乎沒聲。那人左手插在口袋裡,右手垂著,袖口滑出一截手腕,一道彎彎曲曲的紋身露了出來——像蛇盤著,頭朝下。
陳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直起身,繼續往前走,手指悄悄掐了下掌心。疼。不是夢。也不是幻覺。前世臨死前,最後看到的畫麵,就是這隻手。針管從那隻手裡遞過來,王振國站在病房門口,風衣領子豎著,聲音溫和:“陳博士,睡一覺就好了。”
然後他再沒醒來。
他現在知道,這人不是偶然出現的。從他重生到現在,圖紙上莫名出現的字跡,通風管裡的汽油瓶,修車鋪裡那些帶竊聽裝置的電器……都不是趙天虎能策劃的。背後一直有隻手,在拉線。
而現在,這隻手終於露臉了。
他走出巷子,混進校門口的人流。學生三五成群,背著書包,騎著自行車,有人在笑,有人在吵架。他低著頭,眼角餘光往後瞄。灰風衣沒跟出來,但他在街對麵站住了,靠著一棵梧桐樹,風衣下擺被風吹得輕輕擺動。
陳默沒回宿舍,轉頭進了教學樓。樓梯間空蕩蕩的,他一口氣上了三樓,從後窗往下看。那人進來了,腳步不急,穿過花壇,往教學樓走來。
他轉身下樓,從側門出去,繞到實驗樓後的小路。這條路平時沒人走,兩邊是荒草地,中間一條水泥道,裂了幾道縫。他走得很慢,像是在等人。
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時,他已經站定。
“陳默。”
聲音不高,但很穩,像刀子慢慢推進木頭。
他轉過身。王振國站在五步外,風衣扣子沒係,露出裡麵的灰色毛衣。臉瘦,顴骨高,眼神像能釘住人。他笑了笑,嘴角往上提,但眼睛沒動。
“物理係的高材生,”他說,“聽說你最近在畫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
陳默沒說話。他往後退了半步,右腳虛點地麵,像是被嚇到了。左手不動聲色地把書包往前擋了擋,遮住指尖的微顫。
“我不認識您。”他說,聲音輕,但沒抖。
“哦?”王振國往前走了一步,“你不認識我,可我認識你。你修的那台電飯煲,溫控繼電器老化,觸點氧化,再燒三次就會短路起火——這種細節,一個大一新生,是怎麼知道的?”
陳默眨了下眼,像是聽不懂。
“我隻是碰巧看過說明書。”
“說明書?”王振國笑了,“那錄音機的磁頭偏移零點六毫米,收音機的天線接口虛焊,這些也在說明書上?”
陳默低頭,像是在想怎麼回答。其實他腦子裡在飛轉。這人知道的太多,不隻是修車鋪的事,連他修過的每一樣東西都清楚。這不是臨時起意,是早就盯上了。
他抬頭,眼神從困惑轉成警惕:“您到底想乾什麼?”
“我想跟你聊聊。”王振國語氣忽然溫和,“聊聊你那些‘未來設計’。”
空氣一下子繃緊了。
陳默沒動。他聽見自己呼吸放慢了,心跳卻在加速。未來記憶碎片在腦子裡一閃——1998年,某實驗室爆炸,起因是圖紙泄露,境外勢力提前半年拿到了數據。那年他還在讀研,親眼見過那份圖紙,上麵的架構,和他現在畫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