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靠在病床邊,左手捏著半張燒焦的圖紙,指尖蹭過邊緣那道焦黑的裂口。窗外風聲不大,但玻璃縫裡鑽進來的氣流讓燈泡微微晃了一下,光斑從牆上滑到他手背上,又慢慢移開。他沒動,隻是把圖紙往懷裡塞了塞,另一隻手摸出兜裡的筆,在膝蓋上攤開的廢紙上繼續畫。
線還是歪的,像小孩塗鴉。可他知道這根線接下去該往哪拐——不是靠推演,是腦子裡突然冒出來的形狀,清清楚楚,就像有人在他睡著時悄悄塞進了一幅圖。
他剛落完一筆,走廊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門口。
門被推開一條縫,女間諜站在外麵,風衣領子豎著,帽簷壓得很低。她沒進來,隻看了眼床上的人,轉身就走。
陳默聽見了,但沒抬頭。那人影一閃而過,卻讓他心裡咯噔了一下。不是因為臉,而是走路的節奏——左腳落地比右腳慢半拍,像是舊傷未愈。這步態,他在某個雨夜的記憶碎片裡見過,在一座橋下,一個穿灰色風衣的男人接過一個信封,然後消失在巷口。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畫的線,忽然覺得今晚的風有點冷。
王振國坐在辦公室角落的椅子上,手裡握著一隻瓷杯,茶已經涼透。桌上擺著一台老式收音機,正播放天氣預報,聲音沙啞。他沒聽,目光盯著對麵站著的女人。
“你說他現場調配出了防火凝膠?”王振國的聲音很輕,像在問今天吃了幾碗飯。
女間諜點頭:“原料櫃裡隻有兩種粉末,他兌水攪拌後直接塗抹,火勢立刻被壓製。技術員後來化驗了殘留物,成分不符合國內現有任何專利配方。”
王振國慢慢放下杯子,放在桌角,正好卡在收音機和台燈之間。他的手指在杯沿上敲了一下,又一下,節奏平穩。
“你確定他親手做的?”
“親眼看見的。右手受傷流血,動作不穩,但整個過程不超過三分鐘。”
王振國閉了會兒眼,再睜開時,眼神變了。不再是那種慢悠悠的審視,而是像刀片刮過玻璃。
“他不該知道那種配比。”他說,“那種材料十年前還在實驗室階段,連軍工係統都沒普及。他一個大學生,連進口試劑都拿不到,怎麼可能憑空調出來?”
女間諜沒說話。
“你有沒有查他之前做過什麼?”
“查過。修過錄音機、改裝過電視信號接收器、幫電影廠調試過投影設備……都是小打小鬨的技術活,沒超綱。”
“可這次不一樣。”王振國站起身,走到窗前,掀開窗簾一角。外麵路燈昏黃,照著空蕩蕩的街道。“這不是改進,是創造。而且是精準創造——他知道結果,不需要試錯。”
他鬆開手,簾子落回原位。
“你們之前說他是運氣好,撿到了國外淘汰的技術路線。現在呢?他能在大火裡一邊流血一邊配出我們都沒有的東西。”
女間諜低聲道:“我覺得……他不像表麵那麼簡單。”
“豈止是不簡單。”王振國冷笑一聲,“他是踩在時間前麵走的人。”
辦公室陷入沉默。收音機裡的天氣預報播完了,開始放音樂,是一首老歌,旋律緩慢。
王振國忽然轉身,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
瓷片四濺,茶水潑了一地,有一滴濺到了女間諜的鞋麵。她沒擦,也沒動。
“廢物!”王振國聲音陡然拔高,“一顆定時炸彈,三個引爆點,提前二十四小時布置,就為了燒掉一間破實驗室!結果呢?人沒傷著,資料沒毀,反倒讓他當著公安的麵立了功!”
他喘了口氣,指著門外:“你們告訴我,他是學生?貧困生?戴副破眼鏡天天啃書本?可他能在火場裡冷靜到用化學手段自救?能抱著圖紙爬出來還不忘接通備用電源?這種人是普通人?”
女間諜垂著眼:“下一步怎麼辦?”
王振國踱了幾步,忽然停下:“你剛才說,他右手受傷?”
“被金屬劃傷,縫了幾針,現在打著繃帶。”
“左手還能寫字?”
“能。我看到他在紙上畫東西,雖然歪,但結構清晰。”
王振國嘴角扯了一下:“他還想重建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