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從修車廠鐵皮屋頂的縫隙間漏下來，正好落在工具箱旁的舊輪胎上。陳默坐在工作台前，手裡捏著支紅筆，在攤開的草圖紙上勾畫著什麼。筆記本電腦亮著，屏幕上是個複雜的三維結構圖。
趙天虎端著兩杯熱茶過來，把其中一杯擱在陳默手邊。他盯著屏幕看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問：“你說的這些……真能在這破地方搞起來？”
陳默沒抬頭，筆尖在圖紙上利落地連出一條線。“不是搞起來，是要讓這兒徹底變個樣。”
“我這廠子，以前就是補胎、焊排氣管的地兒。”趙天虎靠著牆，雙手抱胸，“現在你要把它整成那什麼……智能維修中心？”
“不是要整成。”陳默合上電腦，抬眼看他，“是它本該就是這樣。”
趙天虎沒吭聲。他低頭看著自己指甲縫裡殘留的油汙——那是昨晚救人時蹭上的灰泥。王振國絕不會善罷甘休，妹妹雖然救回來了，危險卻還在暗處潛伏。可他比誰都清楚，往後不能再靠拳頭說話了。
“你不怕我學不來？”他問。
“怕什麼。”陳默把圖紙翻了個麵，“又沒讓你去寫代碼。你隻要知道什麼時候該用什麼工具，什麼時候該調參數，剩下的交給機器。”
“那要是客人不認呢？覺得我在瞎搞？”
“客人隻在乎兩件事。”陳默端起茶杯吹了吹，“車能不能快點修好，錢能不能少花。要是這兩樣都做到了，誰管你怎麼修的？”
趙天虎沉默片刻，忽然扯了扯嘴角。“我爸以前老說，有力氣就有飯吃。可現在我才明白，腦子才是吃飯的家夥。”
“你現在不光是修車。”陳默起身走到牆邊，指著剛掛上的設計圖，“你是頭一個把未來技術真正用在修車行當的人。彆人還在擰螺絲的時候，你已經能遠程斷病根了。”
他用紅筆在圖紙上圈出幾個區域。“這兒裝傳感器陣列，那邊擺數據終端，所有車輛信息實時上傳；那邊是自動工具架，根據車型自動配工具。我們先做試點，接上本地幾家修理廠的數據，搞個共享平台。”
趙天虎湊近細看，手指輕輕劃過圖紙上的一個模塊。“這個ai診斷……是你自個兒琢磨的？”
“一部分是現成技術，另一部分……”陳默頓了頓，“是我記在腦子裡的。”
“記下來的？”
“就像我知道明天要下雨，但說不清雲是怎麼聚起來的。”陳默收起筆。
趙天虎沒再追問。他了解陳默——從不說空話，從不做沒把握的事。這人做事總是不緊不慢，可每一步都踏得實實在在。
“要是真按你說的改，”他聲音沉了沉，“是不是就意味著……我和王振國再沒回頭路了？”
“你早沒回頭路了。”陳默看著他，“從你抱著妹妹走出那個廠房起，你就不是他們能拿捏的人了。”
趙天虎點點頭，眼神暗了下來。“我知道他還會來找茬。但他打錯算盤了。他以為拿住我妹妹就能讓我就範，可他不知道——我現在有更要緊的事要做。”
“那就動手吧。”陳默把圖紙遞給他，“今天就開始畫線，找工人進場。”
趙天虎接過圖紙，指腹在紙張邊緣輕輕摩挲。他走到廠房中央，環顧四周。這裡曾經堆滿廢零件，滿地油汙，牆上還掛著去年的破日曆。可現在，他仿佛已經看見新設備就位後的模樣。
“原來修車也能這麼帶勁。”他喃喃道。
“每個行當，都有它的無限可能。”陳默走到門口，嘩啦一聲拉起卷簾門。陽光頃刻間湧進來，照亮地上用粉筆畫的標記。
工人們陸續到了，在門口等著安排。趙天虎深吸一口氣，蹲下身，用粉筆在水泥地上畫出第一個設備位。他的手很穩，沒有半點猶豫。
陳默在一旁靜靜看著。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這不隻是改造廠房，而是一個人真正開始把握自己的命運。
手機在兜裡震了一下。他掏出來看，是條陌生號碼的短信：【會議資料已更新，請查收】。
他沒點開，直接把手機塞回口袋。
趙天虎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粉筆灰，望過來：“接下來咋整？”
“等。”陳默望著街上來往的車流，“等他們先動。”
趙天虎咧嘴笑了：“那你可得把招子放亮些，我可不想再被人堵巷子裡。”
“不會了。”陳默說，“這次是我們擺局。”
工人們開始搬運材料，金屬支架碰撞出清脆聲響。陽光照在新刷的地坪漆上，泛著淺淺的光。
趙天虎拿起卷尺，走向下一個定位點。他的脊梁挺得筆直，腳步踏得紮實，再也找不到從前那個莽撞校霸的影子。
陳默轉身進屋，打開電腦。收件箱裡躺著那封更新後的會議通知，發送時間是十分鐘前。
他點開附件，直接翻到最後一頁。協辦單位名單上，那家東南亞公司的名字依然醒目。
他的目光在那個名字上停留片刻，指尖無意識地輕敲桌麵。
門外傳來趙天虎指揮工人的聲音：“這兒留寬點，以後要裝自動傳送帶。”
陳默關掉頁麵，打開一個加密文件夾。裡麵有份未提交的專利草案，標題是《基於多源傳感融合的車輛健康評估係統》。
他新建文檔，輸入一行字：【修車廠項目備案編號：xcf20240316】。
然後輕輕按下保存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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