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回到辦公樓時,雨還沒停。他站在門廳裡甩了甩外套上的水珠,沒開燈,摸黑穿過走廊。黑暗裡隻有他自己的腳步聲,還有不知從哪層樓梯間傳來的、規律而頑固的滴水聲。
實驗室裡隻亮著一盞台燈。他從內袋取出那支銀色鋼筆,輕輕擱在台麵上。燈光下,筆身的磨損顯得更清晰了,尤其是尾部那個小小的凹痕——他記得清楚,是上次開項目會,蘇雪被對方條款氣到,用力戳記錄紙時留下的。他沒用手碰,轉身從工具箱裡取出一對絕緣鑷子,小心翼翼地將筆夾起,放入鉛灰色的屏蔽盒裡。
“叫小李過來一趟。”他對著門口模糊的人影吩咐了一句。
大約十分鐘後,一個戴黑框眼鏡的年輕人提著箱子匆匆走進來。他是陳默多年前帶過的學生,現在名義上在校辦工廠維護設備,實際專門處理那些不好明說的硬件分析。他沒多話,隻是朝陳默點了點頭,便把屏蔽盒接上自己帶來的掃描儀。
屏幕亮起藍光,層層透視圖像開始浮現。起初一切正常,直到掃描聚焦到筆杆內部的金屬夾層——一點細微到幾乎會被忽略的反光,嵌在管壁之間。
“有東西。”小李推了推眼鏡,手指在控製板上快速敲擊,調整著參數,“非常小的電路模塊,帶著信號發射功能。”
陳默俯身靠近屏幕。那模塊小得可憐,連接著兩根頭發絲般的導線,一端連著筆夾,另一端則通向筆尖。設計得很精巧,筆夾充當天線,書寫時筆尖接觸紙麵,通過與桌麵的耦合形成回路,就能持續獲取微弱的電力。
“信號去哪兒?”陳默的聲音很平。
“不是直接無線傳輸。”小李調出另一幅不斷滾動的波形圖,“它在耦合整棟樓的電力線路……中轉點是三樓東側的電箱。”
陳默直起身,走到牆邊拉開配電櫃,抽出一卷泛黃的建築電路圖紙。他的手順著主線路緩慢移動,最後停在一個被紅筆圈過多次的節點上——三樓東區電箱,藏在財務室後麵那條少有人走的走廊儘頭。
“他們想聽什麼?”小李壓低嗓子問。
“想知道我們接下來要往哪兒走。”陳默卷起圖紙,聲音裡聽不出情緒,“這支筆跟了蘇雪快一年。董事會、合作方會談、內部紀要……她經手的所有信息,對方都能截獲。”
“要不要把那個電箱斷了?或者換個位置?”
“不行。”陳默搖頭,“一斷電,他們就明白暴露了。得讓他們繼續聽——隻不過,往後聽到的,得是我們想讓他們聽的。”
他拉開抽屜,取出一份文件,翻到中間某一頁。上麵寫滿了複雜的通信協議草案,頻率、編碼、延遲參數一應俱全,看起來嚴謹專業,但每一個關鍵數字都是精心設計的陷阱。
“把這一頁做成打印件,紙張做舊,邊緣要有一點自然的卷曲和磨損。”他把文件遞給小李,“明天董事會,蘇雪會帶著筆去。她得‘不小心’把這頁內容露出來。”
小李接過文件,有些遲疑:“蘇姐她……願意嗎?”
“她已經知道了。”陳默將鋼筆從屏蔽盒裡重新取出來,輕輕放回燈下原處,“現在的問題不是她願不願意,而是她能不能演得足夠像。”
大約半小時後,蘇雪推門進來。她換了件乾爽的襯衫,頭發還有些潮氣,幾縷碎發貼在額角。她沒問彆的,第一句話便是:“那支筆有問題?”
陳默遞過去一杯剛倒的熱水。“裡麵有竊聽裝置,通過建築電力線路轉發聲音。”
蘇雪接過杯子,沒喝。她盯著桌上那支熟悉的鋼筆,看了很久,然後伸手拿起來,擰開筆帽。裡麵乾乾淨淨,和她記憶中的樣子分毫不差。
“我一直以為,用這支筆隻是我的個人習慣。”她嘴角扯了一下,像是個沒能成形的笑,“原來早就被人動了手腳。”
“不是你的問題。”陳默靠在桌沿,語氣緩了些,“他們選你,是因為你離我最近,記錄最全,而且從來不會刻意設防。”
蘇雪抬起頭,眼眶有些微紅,但眼神很靜。“所以你要我繼續用它?”
“對。”陳默點頭,“明天董事會,你照常出席,帶著這支筆,還有這份新文件。討論到技術路線時,你‘無意間’翻到這一頁,停頓一下,皺個眉,就像突然發現了什麼關鍵數據。”
“他們會信?”
“隻要內容看起來夠真,他們就會信。”陳默說,“我寫的這些參數,外行看著專業,內行細看卻漏洞百出。但他們不了解我們未來的技術標準,隻會覺得撈到了寶貝。”
蘇雪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拿起鋼筆,彆回自己西裝內側口袋——筆尖朝內,這是她往常不會做的細節。
“新暗號?”陳默注意到這個小動作。
“嗯。”她低聲說,“以前是老老實實寫字,現在……得學會做局了。”
第二天上午九點,董事會準時開始。陳默沒參加,他坐在自己辦公室裡,麵前是一台連著整棟樓應急照明係統的監控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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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了四十分鐘。手機屏幕亮了一下,一條簡短的信息:【文件已展示,對方信號活躍】。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將手指搭在了手邊一個黑色遙控器上。
又過了十分鐘,監控屏幕突然彈出一條紅色提示:關鍵詞“頻寬擴展至1.8ghz”被錄音設備捕捉,信號強度達到預設閾值。
他按下了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