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昨夜。
夜色如墨,濃得化不開,隻有爭議區方向那片被炮火點燃的天空,映照著翻滾的硝煙,將天際線染成一種病態的橘紅。
爆炸聲此起彼伏,如同大地沉悶的喘息,每一次轟鳴都震動著葉修腳下的了望塔基座。
監聽頻道裡,俄語、塔國語和絕望的嘶吼交織成一片混亂的死亡交響曲。
“灰狼!灰狼營地被擊中了!”
“薩迪克的人瘋了!他們連自己人都打!”
“首領!阿不力克木首領中彈了!!”
最後這一聲尖銳的呼喊,像一把冰錐刺穿了所有的嘈雜,清晰地傳入葉修的耳機。
他猛地攥緊了望遠鏡,望遠鏡的視野裡,原本“灰狼”營地的方向,騰起了一股比彆處更加濃烈、更加巨大的火柱,夾雜著殉爆彈藥發出的刺目閃光,將幾個奔逃的人影瞬間吞噬又撕碎。
混亂像瘟疫般在政府軍與“灰狼”殘部之間蔓延,槍聲不再是整齊的射擊,而是毫無目標的、歇斯底裡的潑灑。
阿迪力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跳出喉嚨。
他親眼看到一顆流彈——不知道來自政府軍還是同樣慌亂的“灰狼”自己人——
呼嘯著鑽進了叔叔阿不力克木的後背。
那個總是挺直腰板、眼神像鷹隼一樣銳利的男人,像被抽掉了骨頭一樣撲倒在沙地上,懷裡的那枚褪色的“紅旗勳章”滾落出來,沾滿了塵土和暗紅的血跡。
阿迪力想衝過去,卻被旁邊一個滿臉血汙的親信死死拽住。
“走!快走!首領沒了!全完了!”親信的嘶吼帶著哭腔,也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沒有時間悲傷,甚至沒有時間思考。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阿迪力被幾個僅存的、同樣年輕的“灰狼”成員裹挾著,像一群被獵犬驅趕的羚羊,跌跌撞撞地逃離那片吞噬了叔叔的死亡煉獄。
身後是政府軍裝甲車引擎的咆哮和越來越近的槍聲,頭頂偶爾還有流彈尖嘯著劃過。
他們隻有一個模糊的方向:遠離火光,遠離槍口,逃向看起來相對平靜的黑暗深處。
慌不擇路。這個成語在生死邊緣得到了最殘酷的詮釋。
黑暗和恐懼蒙蔽了方向感,山巒在夜色中隻剩下起伏的黑色剪影,根本無法分辨具體的方位。
政府軍的追擊部隊似乎也陷入了混亂,一部分在清剿營地,一部分在互相指責,追擊的火力時緊時鬆,反而更讓逃亡者如同驚弓之鳥,隻顧埋頭狂奔。
翻過一道陡峭的山脊,劇烈的喘息讓肺葉像著了火一樣疼。
阿迪力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和血水混合的液體,茫然四顧。
身後的喧囂似乎被山脊阻擋,減弱了一些。眼前是一片相對平緩的山穀,穀底隱約可見一條乾涸的河床,河床對麵是另一道更高的、沉默的山梁。
“這邊!往穀底走!”一個年長些的同伴喘著粗氣喊道,指著乾涸的河床,“那裡能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