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平穩地駛向第七中學的校門。
清晨的陽光透過擋風玻璃，在鄭儀專注的側臉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她習慣性地放緩車速，準備在門衛處停車登記，然而目光所及，卻讓她微微一愣，那扇通常隻在特定時段開啟的車輛通行大門，此刻竟敞開著。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鄭儀輕點油門，控製著車輛緩緩靠近，預想中門衛的詢問和阻攔並未出現，車子就這樣毫無阻礙地滑入了校園內部。
這份異乎尋常的“暢通無阻”在她心中投下了一小片疑慮，但想到南初曉轉學事宜是由龍氏集團那邊的人出麵協調的，似乎又有些合理了，於是將這些思緒暫時壓下。
將車穩穩停靠在教學樓下的臨時停車區，鄭儀利落地解開安全帶，幾乎是同時，她眼角的餘光瞥見南初曉已經伸手去拉車門把手。
“等一下。”鄭儀下意識地開口，聲音裡帶著自然而然的關切。
南初曉動作一頓，疑惑地轉過頭，清晨的光線勾勒出他完美的下頜線，那雙清澈的眼眸帶著詢問望過來，像是浸著露水的黑曜石。
對上他的目光，鄭儀的心軟了一瞬，傾身過去，伸出手，指尖輕輕捏了捏他細膩光滑的臉頰，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奈的寵溺：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口罩呢？”
聞言南初曉臉上那點期待瞬間被糾結取代，他微微蹙起眉，那好看的眉頭輕輕擰著，猶豫了片刻，非但沒有去拿放在儲物格裡的口罩，反而抬手握住了鄭儀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
南初曉輕輕晃了晃鄭儀的手，眼神軟了下來，聲音也放低了些，帶著顯而易見的懇求：
“姐……能不能不戴了？口罩戴久了真的不舒服，耳朵後麵勒得慌，呼吸也不順暢。”
南初曉很少這樣直接地撒嬌，此刻用上這一招，效果立竿見影，鄭儀隻覺得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攥了一下，又酸又軟。
他此刻的模樣太過可愛，那雙眼睛專注地望著她，仿佛她的首肯就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情，有一瞬間，她幾乎要脫口而出
“好，不戴就不戴”。
理智在最後一刻回籠，鄭儀連忙眨了眨眼，強迫自己從那蠱惑人心的美貌中掙脫出來，微微搖了搖頭，再次看向南初曉時，目光中充滿了複雜的糾結。
她何嘗不知道戴口罩的種種不便？
悶熱，束縛，確實談不上舒服，可是……
她的目光細細描摹過南初曉的眉眼。
這張臉，實在是太過出色了，精致得如同匠人精心雕琢的藝術品，卻又絲毫不顯女氣，反而融合了少年的清雋與某種難以言喻的，純淨的氣質。
即便是她這個朝夕相處的人，有時在不經意間對上他的視線，也會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更何況是學校裡那些情竇初開，對美好事物毫無抵抗力的少女們？
她幾乎能預見到，一旦南初曉以真麵目出現在校園裡，會引發怎樣的轟動和追逐。
一想到他可能會被那些熱情甚至狂熱的愛慕者圍堵，糾纏，會因為不勝其擾而緊蹙眉頭，鄭儀心裡就泛起一陣莫名的心疼和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深究的酸澀。
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這都是為了南初曉好，整理好思緒，鄭儀放緩了聲音，嘗試與他溝通：
“小南，我知道戴口罩不舒服，但你也清楚你自己的情況，”她頓了頓，選擇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你的外貌太引人注目了，學校裡環境相對單純，但正因為單純，那些女孩子表達好感的方式可能會更直接，更……執著，我怕你會被打擾，會影響你正常的學習和生活。”
南初曉安靜地聽著，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鄭儀的手背，像是在把玩一件溫潤的玉器，垂下眼簾，長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等鄭儀說完，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認真思考她的話。
然後，南初曉抬起頭，目光堅定地迎上鄭儀的視線，並沒有因為她的勸說而退縮：
“姐，我明白你的擔心，也知道你是為我好，”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經過思考的沉穩，“我也知道我的外貌可能會帶來一些關注，但是，我不能一輩子都躲在口罩後麵，不是嗎？總有一天我要踏入社會，總要麵對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與其等到那時在更複雜的環境裡手足無措，不如先在相對簡單的校園裡開始學習適應，在這裡，至少還有你可以幫我。”
南初曉的邏輯清晰，理由充分，讓鄭儀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話，見她表情有所鬆動，不像剛才那樣堅決，南初曉眼中閃過一絲希望的光芒，立刻趁熱打鐵，身體微微前傾，語氣更加誠懇：
“我保證，我會處理好這些事情的，我會學著與人保持適當的距離，如果遇到實在解決不了的麻煩，我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試試，好嗎？”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一番話說下來，鄭儀心中的防線終於徹底鬆動，她看著少年眼中那份對“正常”生活的渴望和小心翼翼的請求，實在硬不起心腸再拒絕，緩緩點了點頭，算是勉強同意了他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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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這兩個字說出口，南初曉臉上瞬間綻放出的光彩，幾乎要灼傷鄭儀的眼睛，然而，她隨即豎起了手指，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但是，我有條件。”
“第一，”她伸出食指，“在學校裡，無論遇到任何事情，無論是關於學習，同學關係，還是……任何讓你感到不舒服的關注，都必須告訴我，不能再像上次那樣瞞著我，自己一個人承擔。”她指的是之前校園牆風波那件事，語氣不容置疑。
“第二，”中指也豎了起來，她的目光微微有些遊移，似乎不太敢直視南初曉的眼睛，聲音也低了一些，“在學校期間，不準談戀愛，學生的首要任務是學習。”她飛快地補充了後半句，像是在為自己的要求尋找一個合理的注腳。
停頓了一下，她有些遲疑地豎起了第三根手指：
“至於第三點……我暫時還沒想好，等我想到了再補充。”說完，她定定地看向南初曉，等待他的回應，心裡有些沒底，不確定他是否會接受這些。
然而，南初曉的反應出乎她的意料，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刻點頭，語氣輕快而坦然：
“好，我都答應你。”
他的爽快反而讓鄭儀愣了一下，她凝視著南初曉近在咫尺，毫無陰霾的笑容，知道事已至此，再多說也無益，在心裡輕輕歎了口氣，收回了一直被他握著的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
“走吧。”鄭儀推開車門。
南初曉沒有背書包，利落地下了車，他走了幾步，察覺到鄭儀沒有立刻跟上來，停下腳步，轉過身。
晨光中，他身姿挺拔，簡單的校服穿在他身上也顯得格外好看。
他朝鄭儀招了招手，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
“姐？”
鄭儀連忙收斂心神，快走幾步跟上：
“來了。”
因為是上課時間，教學樓裡顯得格外安靜，隻有偶爾從緊閉的教室門內傳來的老師講課聲或學生齊讀的聲音，空曠的樓道裡回蕩著他們兩人的腳步聲。
南初曉安靜地跟在鄭儀身後半步的距離，目光略帶好奇地掃過陌生的環境，鄭儀則憑借著之前來辦理轉學手續時的記憶，帶著南初曉熟門熟路地走向了教師辦公室。
不出所料，就在南初曉跟隨鄭儀踏進辦公室的瞬間，仿佛有一股無形的波動散開，原本各自忙碌著備課，批改作業或低聲交談的老師們，都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然後，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震驚，訝異，欣賞……種種情緒在那些見多識廣的老師們眼中閃過。
南初曉那張毫無遮掩的臉，在這種日常的工作環境中，帶來了一種近乎不真實的衝擊力，他似乎對這樣的目光早已習慣，隻是微微垂下眼睫，安靜地站在鄭儀身側，態度既不局促，也不張揚。
鄭儀將幾位老師一瞬的失態看在眼裡，心中那份關於不戴口罩的擔憂又不合時宜地冒了出來，但想到自己已經答應了南初曉，隻能強迫自己忽略這些目光，徑直走向南初曉的新班主任的辦公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