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將戈壁灘上的沙礫染成暖金色。陸承誌勒住馬韁,回首望了一眼身後的西域大地,風沙早已模糊了魔鬼城的輪廓,唯有腰間那柄阿古拉所贈的彎刀,還殘留著西域的凜冽氣息。他輕輕拍了拍馬背,調轉方向,朝著東方疾馳而去。
一路曉行夜宿,不覺已過半月。越往東行,草木漸盛,風沙漸歇,空氣中不再是戈壁的乾燥,而是帶著江南水鄉特有的濕潤水汽。陸承誌望著沿途熟悉的田壟村落,心中湧起幾分近鄉情怯的暖意——離開玄清派已有半年,不知師父與諸位師兄弟近況如何。
這日午後,他途經一座名為“望仙鎮”的小鎮。此鎮因毗鄰玄清派所在的玄清山而得名,鎮上居民多與玄清派有往來,平日裡常有弟子下山采購,倒也熱鬨。陸承誌本想在此稍作歇息,補充些乾糧,卻剛進鎮口,便覺氣氛有些異樣。
往日裡,鎮口的茶寮總是坐滿了歇腳的行人和下山的玄清弟子,今日卻冷冷清清,隻有幾位老丈坐在門檻上,麵色凝重地低聲交談。街邊的店鋪也大多半掩著門,掌櫃們探頭探腦地望著街麵,眼神中帶著幾分惶恐。
陸承誌心中一動,翻身下馬,牽著韁繩走到茶寮前,拱手問道:“老丈,敢問鎮上今日怎這般安靜?往日裡可不是這般景象。”
那幾位老丈抬眼望去,見他身著玄清派的青色道袍,腰間懸劍,麵色稍緩,卻還是歎了口氣。其中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丈顫巍巍地說道:“這位仙長有所不知,這幾日鎮上不太平啊。”
“哦?此話怎講?”陸承誌眉頭微蹙,拉過一張板凳坐下,“莫非有山匪作亂?”
“不是山匪,比山匪更嚇人!”老丈壓低聲音,左右看了看,才繼續說道,“前幾日夜裡,鎮東頭的王屠戶家,一夜之間竟沒了動靜。第二日街坊們覺得奇怪,推門進去一看,好家夥,一家五口全都沒了氣息,身上連個傷口都沒有,隻是臉色發青,像是被什麼邪祟吸走了精氣一般!”
陸承誌心中一沉,指尖下意識地握住了腰間的青冥劍:“可有報官?官府如何定論?”
“報了,可縣衙的捕頭來了一看,也摸不著頭腦,隻說是邪祟作怪。”另一位老丈接過話頭,語氣帶著幾分後怕,“本以為隻是個例,誰知這幾日,鄰近的幾個村落也出了同樣的事,死的人都是這般模樣。大家夥兒都嚇得不敢出門,就連玄清派的仙長,也派人下來查過,可查了幾日,也沒查出什麼頭緒。”
“玄清派的弟子來過?”陸承誌心中一動,急忙問道,“不知是哪位師兄前來?”
“具體是哪位仙長,我們也說不清,隻知是幾位身著青袍的弟子,領頭的那位仙長,好像姓蘇。”老丈回憶道。
姓蘇?陸承誌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個身影——蘇墨塵,他的三師兄,修為在同門弟子中僅次於他,平日裡做事沉穩,心思縝密,若是他前來查案,斷無查不出頭緒的道理。難道此事當真棘手到這般地步?
正思忖間,茶寮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伴隨著幾聲呼喊:“讓讓!快讓讓!玄清派仙長來了!”
陸承誌抬頭望去,隻見三匹快馬朝著鎮口疾馳而來,馬上三人皆是玄清派弟子裝束,為首一人麵容清俊,眉宇間帶著幾分焦灼,正是蘇墨塵。他身後跟著兩名年輕弟子,神色也頗為凝重。
“三師兄!”陸承誌起身喊道。
蘇墨塵聽到聲音,勒住馬韁,循聲看來,見到陸承誌,眼中先是閃過一絲驚愕,隨即湧上狂喜:“七師弟!你回來了!”
他翻身下馬,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陸承誌的手臂:“你這半年在西域可還好?師父日日惦記著你,派了好幾撥人去打聽消息,都杳無音信,我們還以為……”說到此處,他語氣微微一滯,顯然是想到了不好的結果。
“讓師父和師兄們擔心了,我在西域一切安好,隻是中途遇到些變故,耽擱了歸程。”陸承誌歉然一笑,隨即話鋒一轉,神色凝重起來,“方才聽鎮上的老丈說,近來附近出了怪事,好幾戶人家無故慘死,師兄可是為此事而來?”
蘇墨塵臉上的喜色褪去,歎了口氣:“正是。此事已發生半月有餘,死傷者已有數十人,皆是麵色發青,渾身精氣被抽乾,卻無任何外傷。我奉師父之命,帶著弟子前來查探,可查了數日,卻連一點線索都沒有。”
“可有查驗過死者的屍身?是否有邪氣殘留?”陸承誌問道。他在西域與黑鴉教周旋多日,對邪術的氣息極為敏感,若是邪祟作祟,或許能從中發現端倪。
“查驗過,可屍身上並無半分邪氣,反倒像是……像是被某種極為陰寒的內力吸乾了精氣。”蘇墨塵眉頭緊鎖,“可我玄清派周邊,從未有過修煉此類陰寒功法的門派或散修,更彆提有這般深厚的修為,能在短短半月內殘害數十人,還不留下絲毫痕跡。”
陸承誌心中愈發疑惑。若是邪術,必有邪氣殘留;若是尋常陰寒內力,修煉者氣息必然陰鷙,行事不可能如此隱蔽。此事處處透著詭異,倒不像是江湖仇殺,反而更像是……有預謀的屠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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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可否帶我去看看最新發生的案發現場?”陸承誌沉聲道。
“自然可以。”蘇墨塵點點頭,“昨日傍晚,鎮南的李家莊又出了一樁命案,一家四口遇害,屍身還未處理,我們正準備再去看看,或許能發現些之前遺漏的線索。”
當下,陸承誌將馬匹交給茶寮掌櫃照看,與蘇墨塵一同朝著李家莊而去。兩名年輕弟子跟在身後,見陸承誌歸來,臉上都帶著幾分興奮——在玄清派弟子心中,陸承誌不僅修為高深,更是遇事沉穩,總能化險為夷,如今他回來,眾人心中也多了幾分底氣。
一路疾行,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便抵達了李家莊。此時的李家莊一片死寂,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唯有村東頭的一戶人家外,圍著幾名麵色惶恐的村民和兩名玄清派弟子。
“蘇師兄!”見到蘇墨塵等人,那兩名弟子急忙上前見禮。
蘇墨塵擺了擺手,沉聲道:“裡麵情況如何?可有異動?”
“回師兄,並無異動,屍身還保持著昨日發現時的模樣。”一名弟子回道。
陸承誌走上前,隻見院落的木門敞開著,一股淡淡的陰寒之氣從屋內彌漫而出,與他在西域遇到的邪氣不同,這股氣息極為純粹,帶著刺骨的寒意,卻又隱而不發,若非他內力深厚,且對這類氣息極為敏感,恐怕根本察覺不到。
他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屋內。屋內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腥甜氣息。正屋的地麵上,躺著四具屍體,男女老少皆有,麵色青得發紫,雙眼圓睜,仿佛臨死前看到了極為恐怖的景象。
陸承誌蹲下身,伸出手指,輕輕按在一名死者的手腕上。指尖觸及之處,一片冰涼,仿佛觸摸到了寒冰一般,且死者體內的經脈空空如也,竟連一絲內力或精氣都未曾殘留,就像是一口被徹底抽空的枯井。
“怎麼樣,七師弟?可有發現?”蘇墨塵站在一旁,輕聲問道。
陸承誌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緩緩站起身,目光在屋內仔細掃視。忽然,他的視線停留在牆角的一處地麵上。那裡的青磚顏色比周圍稍深,似乎沾染了什麼東西。他走上前,蹲下身子,用指尖蘸了一點,放在鼻尖輕嗅。
那是一絲極淡的血腥味,卻又帶著幾分異樣的甜膩,與尋常人血的氣息截然不同。更重要的是,這血跡之上,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陰寒氣息,與他方才感受到的氣息如出一轍。
“師兄,你看這裡。”陸承誌指著那處血跡,“這血跡並非尋常人血,且上麵殘留著與死者體內相同的陰寒氣息。凶手應該是在此處留下了痕跡,隻是氣息太過微弱,不易察覺。”
蘇墨塵連忙走上前,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卻並未發現異常:“此處並無異樣啊?”
“這氣息極為隱蔽,需凝神感知才能察覺。”陸承誌說著,運轉起《雲夢心經》,體內的清心真氣緩緩流轉,周身的氣息變得愈發澄澈。他再次俯身,仔細感受著那絲陰寒氣息的流向,片刻後,眼神一凝,“這氣息朝著東北方向延伸,似乎是凶手離開時留下的痕跡!”
蘇墨塵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如此說來,我們可循著這氣息追查下去?”
“可行,但需謹慎。”陸承誌站起身,神色凝重,“這凶手能在半月內殘害數十人,還能將氣息隱藏得如此之深,修為必然不低,且行事極為狡詐。我們若貿然追蹤,恐有不測。”
話音未落,院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玄清派弟子快步跑了進來,神色慌張:“蘇師兄!陸師兄!不好了!方才接到消息,離此三十裡的清風觀,也出了命案!觀內的三名道長,全都遇害了,死狀與之前的死者一模一樣!”
“什麼?”蘇墨塵臉色驟變,“清風觀?那可是離玄清山不足百裡的道觀,與我們派素有往來,怎麼會……”
陸承誌心中也是一震。從望仙鎮到李家莊,再到三十裡外的清風觀,凶手的作案範圍正在逐漸向玄清山靠近,這絕非巧合!看這架勢,凶手似乎是在故意朝著玄清山方向移動,其目的究竟是什麼?
“師兄,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前往清風觀!”陸承誌沉聲道,“凶手剛作案不久,氣息尚未完全消散,或許能追到更多線索!”
蘇墨塵點頭,當機立斷:“好!你我各帶一名弟子,分兩路前往清風觀,沿途留意陰寒氣息,若發現異常,即刻發信號聯絡!”
當下,幾人不再耽擱,蘇墨塵帶著一名弟子朝著清風觀的正西方向疾馳而去,陸承誌則帶著另一名弟子,循著方才察覺的陰寒氣息,朝著東北方向追趕。
馬蹄踏過田間小路,揚起陣陣塵土。陸承誌伏在馬背上,凝神感知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陰寒氣息,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他總覺得,這場看似無跡可尋的屠戮背後,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而這陰謀的矛頭,似乎正指向他身後的玄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