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的第三次衝鋒比前兩次更瘋狂。
白狼被石灰嗆得眼睛紅腫,半邊臉都被滾木濺起的碎石劃破,鮮血順著刀疤往下淌,看著像一頭受傷的野獸。他知道再拖下去就是死路一條,索性紅了眼,親自提著刀站在溝對岸的土坡上,嘶吼著督戰:
“都給老子衝!爬上去!劉家的銀子糧食全是你們的!誰要是敢退,老子先劈了他!”
他身後的幾個心腹舉著刀,逼著剩下的三十多個流寇往前衝。這些流寇大多帶了傷,被石灰嗆得咳嗽不止,卻被白狼的凶戾逼得不敢後退,隻能硬著頭皮往牆根湊,有的搭梯子,有的甚至想用斧頭砍牆根的青磚。
“砸!給老子往死裡砸!”趙忠站在西側牆頭,左臂的繃帶已經被血浸透,他卻像沒感覺似的,右手揮著長刀,指揮家丁投擲滾木。
一根碗口粗的滾木呼嘯著砸下去,正中小夥子剛搭好的木梯,梯子“哢嚓”斷成兩截,上麵的三個流寇慘叫著摔在地上,被後麵湧上來的人踩成了肉泥。
“弓箭!射那些舉刀的!”劉江在主箭樓喊道,他的聲音已經有些沙啞,肩胛的傷口疼得他幾乎站不穩,卻死死盯著白狼的方向——那個頭目站在土坡上指手畫腳,太紮眼了。
弓手們立刻調轉箭頭,對著溝對岸的白狼射擊。但白狼身邊的幾個心腹舉著盾牌護著他,箭矢要麼被盾牌彈開,要麼射偏了方向,根本傷不到他。
“廢物!一群廢物!”白狼躲在盾牌後狂笑,笑聲裡滿是嘲弄,“就這點本事?還想守住院子?等老子爬上去,先把你們的舌頭割了!”
他的叫囂像針一樣紮在家丁們心上。有個年輕家丁氣得發抖,拉滿弓對著白狼猛射,卻被盾牌彈開,白狼還故意探出頭,對著牆頭做了個割喉的手勢。
“趙大哥。”劉江的聲音傳到西側牆頭,“能不能射到那個頭目?”
趙忠順著劉江的目光看去,白狼站在土坡上,離牆頭約莫五十步,正好在弓箭的有效射程內。但對方有盾牌掩護,又是移動目標,極難瞄準。
他深吸一口氣,慢慢放下長刀,從背後抽出那把跟隨他多年的牛角弓。這弓是他在邊關時用的,拉力極強,尋常人拉不開,此刻卻被他用右手穩穩握住——左臂的傷讓他隻能單臂拉弓,這需要極大的力氣和技巧。
“都掩護我!”趙忠低聲道,聲音裡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專注。
旁邊的家丁立刻會意,幾個人舉著藤牌擋住可能射來的流箭,兩個弓手則對著白狼身邊的盾牌手射擊,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趙忠緩緩閉上眼,腦海裡浮現出邊關時的場景——那時他也是這樣,單膝跪地,單臂拉弓,瞄準遠處的韃子頭目,一箭封喉。
再睜開眼時,他的眼神像鷹隼一樣銳利,死死鎖定了白狼探出頭的瞬間。
“嗖——!”
弓弦震動的聲音幾乎聽不見,隻有一道殘影劃破空氣,快得像閃電!
白狼正得意地對著牆頭獰笑,突然覺得脖頸一涼,像是被什麼東西蟄了一下。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卻摸到一手滾燙的血。
“呃……”
他想說話,喉嚨裡卻隻能發出嗬嗬的漏氣聲,鮮血像噴泉一樣從脖子裡湧出來,染紅了胸前的衣襟。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牆頭那個單臂持弓的身影,身體晃了晃,“撲通”一聲倒在土坡上,再也沒了聲息。
“大哥!”
“頭兒死了!”
流寇群裡瞬間炸開了鍋。白狼是他們的主心骨,是這夥人的凶性來源,他一死,所有人都慌了神。舉著盾牌的心腹第一個扔下盾牌就跑,剩下的流寇哪裡還有半分戰意?
“跑啊!”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流寇們像潰散的潮水,轉身就往樹林裡鑽,連掉在地上的刀槍都顧不上撿。有的慌不擇路,一頭紮進壕溝裡,被木樁刺穿;有的跑慢了幾步,被牆頭上射來的冷箭放倒,但更多的人還是鑽進了樹林,轉眼就沒了蹤影。
直到最後一個流寇消失在視線裡,牆頭上的家丁們還保持著瞄準的姿勢,仿佛不敢相信戰鬥就這麼結束了。
“趙……趙頭領……你……”一個家丁結結巴巴地指著土坡上白狼的屍體,眼裡滿是敬畏。
趙忠慢慢放下弓,右手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左臂的傷口疼得他眼前發黑,他卻咧開嘴,露出一個帶血的笑容:“娘的……沒給邊關的弟兄丟人。”
箭樓裡,劉江看著土坡上那具漸漸僵硬的屍體,長長地舒了口氣。緊繃的神經一鬆,肩胛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他踉蹌了一下,扶住欄杆才沒摔倒。
贏了。
這場仗,贏得比想象中更慘烈,也更徹底。
趙忠那一箭,不僅射穿了白狼的喉嚨,更射垮了流寇最後的膽氣。群匪無首,加上之前的慘重傷亡和劉家大院遠超預期的防禦,他們終於徹底潰散了。
“清點傷亡。”劉江的聲音帶著脫力的沙啞。
趙忠忍著疼,開始點數:“死了三個弟兄,傷了七個,都是刀箭傷,不致命。”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來,“柱子……還有剛才被流箭射死的小馬,還有……”
劉江閉上眼,心裡沉甸甸的。三個鮮活的生命,永遠留在了這場戰鬥裡。這就是亂世,勝利的代價從來都是鮮血。
“厚葬他們。”他低聲道,“撫恤金按最高的給,家裡有困難的,院裡幫襯著。”
“是。”
太陽漸漸升高,金色的光灑滿大地,照亮了溝對岸的屍體,也照亮了院牆上血跡斑斑的家丁。沒人歡呼,隻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沉重。
趙忠走到劉江身邊,看著他蒼白的臉,低聲道:“少爺,您說得對……練,真能保命。”
如果不是這半個月的訓練,家丁們早就像上次那樣潰散了;如果不是那些石灰包和滾木,他們擋不住流寇的人海戰術;如果不是……
劉江看著他,點了點頭。
這場勝利,不是僥幸。是訓練的汗水,是工事的堅固,是趙忠的神射,更是每個人心裡那股“活下去”的執念,擰成了一股繩。
他知道,這隻是開始。但他看著身邊這些帶著傷卻眼神堅定的家丁,看著那道被鮮血染紅卻依舊挺立的院牆,心裡第一次有了底氣。
隻要這股勁不散,這道牆不倒,他們就能在這亂世裡,多撐一天,再多撐一天。
直到迎來真正的曙光。
喜歡明末鐵院請大家收藏:()明末鐵院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