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剛爬上劉家堡的牆頭，側門就緩緩打開了一道縫隙。第一批五十名明軍殘兵，在趙忠和兩名護衛的引導下，排成鬆散的隊列，依次進入堡內，他們手裡的刀槍早已卸下，統一交給了軍械庫的守衛，此刻空著雙手，身上的破甲還沒脫，腳步有些遲疑，眼神裡帶著幾分不安。
堡內的空地上，早已站了不少原住民。流民們抱著懷裡的孩子，遠遠地看著這些“正規軍”，眼神裡滿是好奇，他們大多是逃難來的，從沒見過真正的明軍；護衛們則握著手裡的長槍，保持著警惕，畢竟這些潰兵雖解除了武裝，卻也是經過戰火的老兵，不得不防；幾個孩子扒著大人的腿，偷偷打量著明軍身上的破甲，小聲議論著“他們的甲怎麼破了”“他們是不是打了敗仗”。
“都彆圍在這，該乾啥乾啥去！”趙忠對著圍觀的人群喊了一聲，隨即轉向明軍殘兵，“跟我來，先去西廂房安頓，等會兒會有人給你們送熱粥和乾淨的布條。”
明軍殘兵們跟著趙忠往裡走，目光忍不住掃過堡內的景象：規整的土房、乾淨的街道、牆根下晾曬的草藥、不遠處正在訓練的長槍陣……這些井然有序的畫麵，與他們一路突圍時的混亂形成了鮮明對比，有人忍不住歎了口氣，要是早能找到這樣的地方，也不會死那麼多弟兄。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裡，剩下的一百名明軍殘兵分兩批入堡，同樣解除了武裝，被安排在西廂房和旁邊的臨時窩棚裡。軍械庫的守衛忙得腳不沾地，將收來的刀槍、弓箭、鳥銃和兩尊佛郎機分類擺放，王鐵山特意跑來查看佛郎機，摸著炮身的鏽跡，眼裡滿是興奮：“這玩意兒雖小，卻比咱們的拋石機精準，好好修修，又是個大殺器！”
就在明軍殘兵們喝著熱粥、整理衣物時，劉江已經在議事廳裡召見了趙忠和幾個護衛小隊的頭領，下達了整編的命令。
“不能讓他們保持原有的編製。”劉江指著桌上的名冊，語氣果斷，“孫承宗的部下都是老兵，有戰鬥力，但也有自己的習慣和派係，一旦抱團，不好駕馭。必須打散了，摻到咱們的隊伍裡。”
他拿起一支筆，在名冊上劃著：“趙大哥，你麾下不是有四個小隊嗎？每個小隊補充十二名明軍殘兵，再從流民壯丁裡挑三個，湊夠三十人一隊。記住，每個小隊裡，咱們的老卒至少要占一半，由老卒擔任小隊長，明軍殘兵作為副手或普通士兵，跟著老卒訓練、執勤。”
趙忠點頭：“明白！老卒都是跟著咱們打過硬仗的，紀律性強，能壓住場麵。把明軍殘兵摻進去，既能提升戰鬥力，也能慢慢把他們同化，讓他們習慣咱們的規矩。”
“還有火器。”劉江補充道，“那十餘支鳥銃，挑八個咱們的老卒和四個明軍裡的銃手，組成一個臨時的火器小隊，由張獵戶負責訓練——張叔懂弓箭，對遠程武器熟悉，讓他先帶著銃手練準頭，再琢磨怎麼和長槍陣配合。”
安排完士兵的整編，劉江又提起了那些明軍軍官：“至於孫承宗手下的八個校尉和把總，不能不用，也不能放權。讓他們做‘戰術顧問’，跟著各個小隊，給弟兄們講講對抗清軍的經驗，比如清軍的騎兵怎麼衝鋒，重甲兵怎麼破防。遇到軍議，讓他們參加，發表意見，但最終的指揮權，必須在咱們手裡。”
“那孫承宗呢？”趙忠問，“他是參將，總不能也讓他做顧問吧？”
“孫承宗不一樣。”劉江笑了笑，“他有勇有謀，也懂大局，把他當顧問太屈才，也容易讓他的部下不滿。這樣，給他安排一個‘軍議上賓’的身份，平時不用參與具體的訓練和執勤，遇到重要的防禦部署、軍情分析，讓他來議事廳，說說他的看法。咱們聽他的建議，但不給他直接指揮隊伍的權力——既尊重他的身份，也守住咱們的底線。”
這是一個微妙的平衡：既利用孫承宗的軍事經驗，又不讓他掌握實權；既給明軍軍官們發揮的空間，又不讓他們形成勢力。
安排妥當後，趙忠立刻去執行。他先找到了孫承宗，把整編的安排一一說明。孫承宗聽完，沒有反對，隻是苦笑了一聲：“劉守備考慮得周全，是孫某之前想淺了。這樣也好，讓弟兄們跟著你們的隊伍，好好訓練，將來才能更好地殺韃子。”
得到孫承宗的默許，整編進行得很順利。四個護衛小隊很快補充了明軍殘兵，老卒帶著新卒熟悉堡內的防禦，教他們如何在牆頭上站崗、如何配合長槍陣；火器小隊的銃手們跟著張獵戶，在空地上練習瞄準，槍聲時不時在堡內響起，引得流民們好奇地圍觀；那些明軍軍官，雖心裡有些不甘，卻也知道這是目前最好的安排，跟著小隊走崗時，會主動給老卒們講些清軍的戰術特點。
孫承宗則真的成了“軍議上賓”。當天下午，劉江召集核心層討論防禦時，特意讓人請了他來。孫承宗坐在議事廳的末位，看著沙盤上劉江標記的清軍可能來犯的路線，忍不住開口：“劉守備，清軍若來，大概率會從東邊來——東邊是平原，適合騎兵衝鋒。他們的紅衣大炮雖厲害，卻笨重，短時間內未必能運來，咱們可以先在東邊的官道上挖些陷阱，延緩他們的速度。”
劉江眼前一亮，立刻讓趙忠記下：“孫參將說得對！明天就安排壯丁，去東邊官道挖陷阱，再埋些震天雷，做好偽裝。”
孫承宗看到自己的建議被采納，眼裡閃過一絲欣慰——雖然沒有指揮權，可隻要能為抗清出一份力，就不算辜負了麾下的弟兄。
夕陽西下時，堡內的訓練聲漸漸平息。整編後的隊伍雖還有些生澀，卻已沒了之前的隔閡——老卒和明軍殘兵坐在一起，分享著各自的戰鬥經曆；流民們不再像早上那樣警惕，甚至有婦人主動給受傷的明軍殘兵送來了草藥。
劉江站在議事廳的窗邊，看著這和諧的一幕，心裡悄悄鬆了口氣。入堡與整編，這最關鍵的一步，總算平穩地邁了過去。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抓緊時間，讓這支新整合的隊伍儘快形成戰鬥力——因為他知道，清軍的腳步，已經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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