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肚白漫過東邊的地平線,將雪原染成一片淡青,寒風裡的霜氣漸漸凝結成細小的冰粒,打在劉家堡的牆頭上,發出“沙沙”的輕響。守了一夜的崗哨終於等到換班——東牆的十個哨兵,棉甲上結著一層白霜,手凍得通紅,卻依舊挺直腰板,與前來換崗的士兵低聲交接。
“東邊沒動靜,風小了,就是凍得厲害。”守夜班長將手裡的燈籠遞給換崗的士兵,燈籠裡的燭火隻剩一小截,“火折子揣在懷裡暖著,彆凍著點不著。”換崗士兵接過燈籠,用力點頭:“放心,保證盯緊了,有情況第一時間喊人!”兩人沒有多餘的話,隻是互相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一個轉身下牆去休息,一個快步走到垛口後,目光立刻鎖定東邊的開闊地。
北牆的換崗同樣安靜。守吊橋的兩個士兵,將絞盤的把手擦得乾乾淨淨,又在絞盤軸上抹了點牛油,才對著來換班的人說:“絞盤沒問題,夜裡試了三次,都順得很。北邊的雪地上沒腳印,韃子的遊騎沒敢靠近。”換班的人蹲下身,摸了摸絞盤軸,確認順滑後,才應了聲:“好,你們快去喝碗熱粥,暖暖身子。”
堡內的夥房裡,炊煙已悄悄升起,細細的一縷,在黎明的天色裡不太顯眼——婦人們特意控製了火勢,怕濃煙引來清軍遊騎的注意。灶台上,幾口大鍋裡煮著熱粥,裡麵摻了些碎米和曬乾的菜葉,雖簡單,卻冒著熱氣。負責做飯的張嬸,用勺子攪動著粥鍋,眼神時不時瞟向窗外的東牆,嘴裡低聲念叨:“讓孩子們多喝兩口,暖暖胃,等會兒才有勁。”
士兵們不用喊,天剛亮就都醒了。營房裡沒有喧嘩,隻有鐵器摩擦的輕響和布料窸窣的聲音——有人坐在鋪邊,用粗布反複蹭著長槍杆上的鏽跡,直到槍杆露出冷硬的木色;有人蹲在地上,拿著磨刀石磨著環首刀,刀刃劃過石頭的“謔謔”聲,壓得很低;還有鳥銃手們,正小心翼翼地檢查火門,捏著火繩試了試韌性,又將顆粒火藥倒在手心,確認乾燥後才重新裝回袋裡。
周虎坐在營房的角落,正幫身邊的阿牛整理綁腿。阿牛的綁腿鬆了,他卻慌得手忙腳亂,周虎一把拿過布條,熟練地在阿牛腿上纏繞,一邊纏一邊說:“綁腿要勒緊,不然跑起來晃,還磨腿。等會兒上了牆,跟緊我,彆亂跑,韃子的刀快,小心點。”阿牛點點頭,眼睛有些紅:“周大哥,我要是怕了,你就罵我兩句。”周虎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腿:“怕啥?咱們這麼多人,還有堡主和孫參將,守住牆,就能活。”
東牆的空地上,孫承宗正幫著士兵檢查甲胄。一個年輕士兵的肩甲鬆了,他蹲下身,親手幫他係緊甲帶,嘴裡叮囑:“甲胄雖破,卻能擋刀片子,彆嫌沉,戰場上能救你命。等會兒接戰,彆往前衝太猛,聽小隊長的命令,守住自己的位置就行。”士兵用力點頭,聲音有些哽咽:“孫參將,俺記住了!”
趙忠則在檢查滾木和礌石的堆放。他用腳踢了踢堆在牆根下的滾木,確認捆得結實,又拿起一塊礌石,掂量了一下重量:“這石頭夠沉,等韃子靠近,往下扔的時候瞄準點,彆砸空了。”負責搬運的壯丁們齊聲應和,有人還特意將滾木往牆頭挪了挪,方便戰時取用。
劉江站在東牆城樓,望著黎明時分的雪原。陽光慢慢爬過地平線,將金色的光灑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亮。他的目光掃過牆下忙碌的士兵,掃過夥房升起的炊煙,掃過內堡地窖口探出的、婦人張望的腦袋——每個人都在默默做著準備,沒有哭喊,沒有退縮,隻有一種沉甸甸的堅定。
一個負責傳遞消息的老人,拄著拐杖走到城樓下方,對著劉江拱了拱手:“堡主,早餐好了,讓弟兄們輪流去喝碗熱粥吧。”劉江點頭:“按班來,彆亂了秩序,崗哨上的人,讓輔兵把粥送上去。”老人應了聲,轉身慢慢走了。
很快,牆頭上傳來了喝粥的輕響——士兵們用粗瓷碗盛著熱粥,小口小口地喝,沒人說話,隻是偶爾互相遞個眼神。熱粥的暖意順著喉嚨滑進胃裡,驅散了黎明的寒意,也讓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些。
陽光漸漸爬上牆頭,照在士兵們的臉上,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風霜,卻沒有絲毫怯意。有人喝完粥,將碗遞給輔兵,轉身拿起長槍,重新站回垛口後;有人摸了摸懷裡的震天雷,確認位置,又將火折子揣得更緊;還有人望著東邊越來越亮的天空,握緊了手裡的武器,眼神裡滿是決絕。
黎明已至,距離清軍抵達,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劉家堡的人,已做好了所有準備,隻待那支黑色隊伍出現在地平線的儘頭——這一次,他們不再是逃亡者,不再是潰兵,而是守土者,守著自己的家,守著彼此的命,等著與敵人,正麵一戰。
喜歡明末鐵院請大家收藏:()明末鐵院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