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的晨練比往日多了幾分默契。二狗穿著後勤隊的粗布圍裙,給操練完的士兵們遞水,路過周滿身邊時,特意多遞了一碗:“周叔,您今天練得狠,多喝點水。”周滿接過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娘的病好些沒?要是缺藥,跟趙副守備說,堡裡還有些草藥。”
不遠處的長槍方陣裡,新老兵混編的隊伍已經能踏出整齊的步伐。李誠帶著幾個原薊州衛的潰兵,教新兵們如何用槍杆格擋,動作標準利落;張奎則領著義軍弟兄,演示如何在衝鋒時保持陣型,嗓門雖大,卻沒了往日的急躁。趙忠拄著拐杖站在高台上,手裡拿著小旗,時不時揮旗調整隊列,臉上露出難得的笑意。
“看來篝火那晚的話沒白說。”劉江走到趙忠身邊,望著校場上的景象,“新老兵能湊到一起練,比單靠軍規約束管用多了。”
趙忠點頭,目光落在隊列末尾的二狗身上——他幫廚結束後主動申請加練,此刻正跟著隊伍紮馬步,腿抖得厲害卻不肯停下。“你說得對,人心齊了,隊伍才是真的隊伍。不過軍紀還是得嚴,昨天我查崗,發現有兩個新兵偷偷賭錢,已經按規罰他們去城牆搬磚了。”
“該罰。”劉江語氣堅定,“鬆是人情,嚴是規矩,兩者不能偏。”
兩人正說著,陳武快步走來,手裡拿著一張紙條:“堡主,探馬從臨縣回來,說聯係上一個糧商,願意以兩倍價格賣咱們五十石糧食,隻是他怕清軍查,要咱們今晚派人去城外十裡坡接貨。”
劉江接過紙條,指尖捏著粗糙的麻紙——五十石糧食能撐十天,雖解不了燃眉之急,卻也是救命糧。“讓張奎帶十個精銳去,都穿流民衣服,彆帶顯眼的兵器,接貨後立刻返回,路上多加小心。”
陳武領命而去,劉江望著他的背影,心裡的弦又繃緊了——糧食的事懸而未決,工匠區的鑄炮和基建工地的岩石,還等著他去盯。轉身往工匠區走時,遠遠就聽見裡麵傳來歡呼聲,腳步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工匠坊裡,王順正舉著一個巴掌大的鐵鑄件,笑得眼角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成了!你看這鑄件,表麵光溜,沒砂眼,厚薄也勻!”他把鑄件遞給劉江,語氣裡滿是興奮,“按你說的,分層填砂、敲實,再紮細孔,砂模的透氣性和緊實度都夠了!還有冷卻時用柴火烘著,你看這鑄件,一點裂紋都沒有!”
劉江接過鑄件,手感沉甸甸的,表麵雖不算光滑,卻確實沒有之前的砂眼和空洞。李默也湊過來,手裡拿著一個銅製的子銃模具:“現在小部件能鑄好了,下一步就能試鑄炮管的分段部件,等分段鑄好再拚接,比一次性鑄整根炮管容易控製多了。”
“好!”劉江心裡湧起一股熱流,“需要什麼材料儘管說,就算把堡裡的舊鐵器都熔了,也要湊夠鑄炮的料!”
工匠們的乾勁更足了,王順立刻指揮著調整熔爐,李默則開始打磨新的炮管分段模具。爐火越燒越旺,映著工匠們滿是黑灰的臉,卻掩不住眼裡的光——從第一次失敗的廢炮管,到如今能鑄出合格的小部件,這中間的陣痛,終於換來了看得見的進展。
離開工匠區時,日頭已過正午。劉江剛走到基建工地,就聽見一陣歡呼——壕溝裡的岩石旁,圍了一圈人,老周正舉著鐵釺,對著裂開的岩石用力鑿。“堡主!成了!您看這石頭裂了!”
劉江快步走過去,隻見那塊磨盤大的岩石,中間裂開一道三寸寬的縫,縫裡還冒著熱氣。“怎麼弄開的?”他驚喜地問。
“是王老漢出的主意!”老周指著旁邊一個拄著鋤頭的老農,“他說以前在村裡挖井,遇到硬石頭就架柴火燒,燒紅了再潑冷水,石頭就會裂。咱們試了一上午,還真成了!”
王老漢笑得露出豁牙:“這法子老輩人就用,沒想到在這兒派上用場了。你看這石頭一裂,就能一小塊一小塊鑿下來,壕溝就能接著挖了。”
工地上的人們又動了起來,壯丁們輪流架柴燒石,婦女們提著水桶在旁等候,石頭燒紅時,一桶桶冷水潑上去,“滋啦”一聲白煙四起,石頭應聲裂開。孩子們也圍著看熱鬨,時不時幫著遞柴,工地上的號子聲又響了起來,比之前更響亮。
劉江看著眼前的景象,心裡的石頭落了一半。可沒等他鬆口氣,老周就湊過來,臉色又沉了下去:“堡主,還有個事——咱們的鐵釺和鐵鏟磨壞了大半,剩下的不夠用了;還有,燒石頭用的柴火也快沒了,堡外的樹林離得遠,還得提防清軍遊騎,不敢派太多人去砍。”
劉江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他走到箭塔旁,望著已砌到兩層的石牆——底層的青石牆厚五尺,像座小堡壘,中層的榆木橫梁也已架起,再過幾日就能鋪木板。可箭塔要繼續往上砌,需要更多的青石和木材;壕溝要挖完,需要更多的工具和柴火;鑄炮要推進,需要更多的鐵料和木炭;軍隊要操練,糧食要消耗……每一項都離不開資源,每一步都藏著陣痛。
“鐵鏟不夠,就讓工匠坊先停鑄小部件,趕製十把鐵鏟;柴火的事,讓陳武從接糧的隊伍裡分五個人,去附近的矮坡砍些灌木,速去速回。”劉江沉吟片刻,做出安排,“箭塔先放緩上層建設,優先把底層的物資倉庫和庇護所建好,壕溝繼續挖,務必在半月內形成環形屏障。”
老周領命而去,工地上的人們依舊忙碌,可劉江知道,這隻是陣痛中的一次喘息。他抬頭望向堡外的天際線,那裡的雲層越來越厚,像是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風暴——清軍的關注、糧食的短缺、資源的匱乏,這些難題還沒解決,磨合的陣痛還會繼續。
夕陽西下,箭塔的影子拉得很長,壕溝裡的岩石還在被一塊塊鑿下,工匠區的爐火依舊亮著,校場的晚練聲隱約傳來。劉家堡的每一處都在運轉,每一個人都在努力,像一台剛磨合好的機器,雖還帶著雜音,卻已能穩步前行。隻是劉江心裡清楚,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麵,這磨合的陣痛,終將在清軍的鐵蹄到來時,迎來最嚴酷的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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