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箭塔頂層的了望室,是整個根據地視野最開闊的地方。夕陽的餘暉透過破損的窗欞,斜斜地灑在一張巨大的地圖上,將牛皮紙染成溫暖的金色。這張地圖是張文弼帶領文書們耗時一個月繪製的,標注極為詳細,紅色的圓點是聯盟的屯田區、工匠營、學堂和哨卡,藍色的三角是清軍的據點和封鎖關卡,黑色的線條是秘密商路和巡邏路線,甚至連每一處山穀、河流、懸崖都清晰可見。
劉江獨自站在地圖前,手中握著一根細長的木杆,指尖輕輕摩挲著地圖上的標記。他已在這裡站了整整一個時辰,從午後的陽光熾熱,到黃昏的餘暉漸淡,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這張濃縮了根據地命運的地圖。
腳下的根據地,正處於難得的穩定期。校場上,新兵們的訓練日漸精進;田地裡,冬小麥豐收的糧食堆滿了糧倉;工匠營,燧發火銃和火炮的產量穩步提升;學堂裡,孩童們的琅琅書聲充滿希望。市集上的交易越來越頻繁,百姓們的臉上漸漸有了笑容,仿佛亂世的陰霾正在遠去。
但劉江心中清楚,這份穩定,是脆弱而暫時的。它並非源於聯盟的強大,而是源於清軍的戰略牽製——李自成餘部、張獻忠大西軍、南方南明政權,這三方力量像三道枷鎖,暫時困住了清軍的主力,讓他們無力顧及北方山區的小小根據地。可這三道枷鎖,能困住清軍多久?
他用木杆指向地圖上的湖廣區域,那裡標注著密密麻麻的紅色和藍色標記,代表著忠貞營與清軍的拉鋸戰。“李過、高一功的忠貞營雖勇,卻缺糧少彈,南明何騰蛟部又派係林立,難以形成合力。一旦清軍抽調其他戰場兵力增援,湖廣防線遲早會破。”他輕聲自語,語氣中帶著一絲擔憂。
木杆移向四川,那裡是張獻忠大西軍與清軍豪格部的對峙區域。“張獻忠雖據守四川,卻與南明勢同水火,孤軍奮戰。豪格是清軍悍將,麾下兵力雄厚,待其穩住陣腳,逐步蠶食,大西軍的抵抗也撐不了太久。”
最後,木杆停在江南,那裡是南明魯王、唐王政權的殘餘勢力。“江陰、嘉定的百姓起義雖烈,卻缺乏統一指揮,各自為戰,終究難逃被清軍鎮壓的命運。魯王、唐王二政權內訌不斷,連自保都難,更彆提牽製清軍主力。”
每一處戰場的分析,都指向一個讓他心驚的結論:清軍的多線作戰隻是暫時的,以清廷的兵力和資源,隻要逐一擊破各個對手,解除牽製,遲早會騰出手來,集中主力,再次北上,圍剿這片小小的根據地。到那時,他們麵對的,將不再是小股降清武裝的騷擾,而是數萬甚至十萬精銳清軍的雷霆一擊。
劉江的眉頭越皺越緊,心中湧起一連串的疑問:根據地的潛力,究竟有多大?
他用木杆圈出聯盟的控製區域,這片區域以劉家堡為中心,輻射周邊十二座山寨,總麵積不過數百裡,且多為山地,可耕種的梯田不足兩千畝。即便經過改良,畝產也僅有百斤左右,每年的糧食產量,僅夠養活聯盟現有的三千餘人,根本沒有多少富餘。人口增長更是緩慢,戰後幸存的百姓加上招募的流民,總共才三千餘人,其中能戰的士兵不足五百,就算加上各山寨的自衛力量,總兵力也不過八百。
技術方麵,雖然工匠營能批量生產燧發火銃和小型火炮,但受限於鐵料、硫磺等戰略物資的短缺,產量始終無法大幅提升。清軍的戰略封鎖越來越嚴密,秘密商路雖能帶來一些物資,卻杯水車薪,一旦商路被切斷,武器生產將陷入停滯。而清軍擁有龐大的軍工體係,火炮、火槍的產量和質量,都遠非聯盟可比。
“以這樣的潛力,我們能支撐多久?”劉江喃喃自語,心中沒有答案。或許一年,或許兩年,一旦清軍主力回師,僅憑現有的力量,根本無法與之抗衡。
他開始思考應對之策:如果清軍主力再來,是死守根據地,還是尋求外線作戰?
死守,似乎是最直接的選擇。根據地的防禦工事已得到加強,箭塔、壕溝、暗堡交錯,再加上火炮和燧發火銃的配合,或許能抵擋一陣。但清軍主力的炮火威力,他深有體會,劉家堡血戰的場景曆曆在目,箭塔的缺口、滿地的屍體、絕望的呐喊,每一幕都讓他心有餘悸。死守的結局,很可能是重蹈覆轍,全軍覆沒,聯盟的火種徹底熄滅。
那麼,外線作戰?主動出擊,騷擾清軍的補給線,牽製其兵力,或許能為根據地爭取時間。但聯盟的兵力有限,精銳戰兵僅有三百餘人,一旦離開根據地的防禦工事,在平原地區與清軍主力正麵交鋒,無異於以卵擊石。而且,外線作戰需要充足的糧食和彈藥補給,這正是聯盟目前的短板,根本無法支撐長期的外線行動。
死守不行,外線作戰也難,那還有其他出路嗎?
劉江的目光移向地圖的南方,那裡是南明政權的控製區域,雖然派係林立,卻畢竟是大明的旗號,或許可以尋求聯合?但他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南明朝廷的腐朽和短視,他早已領教,他們隻想利用聯盟,而非真正聯合抗清。一旦聯盟投入南明麾下,必然會被當作棋子,消耗在無謂的內鬥和戰場上,最終落得個兔死狗烹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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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又移向西方,那裡是李自成餘部和張獻忠大西軍的勢力範圍。他們雖是農民起義軍,與明軍素有仇怨,但如今麵臨清軍的共同威脅,或許可以達成暫時的同盟?但農民起義軍內部同樣派係複雜,彼此猜忌,想要與之建立信任,達成同盟,難度極大。而且,他們遠在湖廣、四川,與根據地相隔千裡,就算達成同盟,也難以相互支援。
或者,開辟新的根據地?離開北方山區,向更偏遠、清軍勢力薄弱的區域轉移,比如西南山區,或者東南沿海?但轉移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還要穿越清軍的封鎖線,風險極高。一旦轉移途中遭遇清軍攔截,很可能會全軍覆沒。而且,新的根據地需要重新開墾、建設,短期內難以形成戰鬥力,同樣麵臨清軍的追擊。
一個個想法在腦海中浮現,又被一個個否定。劉江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壓力,仿佛一座大山壓在心頭。他是聯盟的總製,是所有人的主心骨,每個人都指望他帶領大家在亂世中活下去,可他此刻,卻找不到一條明確的出路。
夕陽徹底落下,夜幕籠罩大地,根據地的燈火次第亮起,像一顆顆微弱的星辰,點綴在黑暗中。了望室裡漸漸暗了下來,地圖上的標記變得模糊不清。劉江沒有點燃油燈,依舊站在地圖前,身影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孤寂。
他想起了趙忠臨終前的眼神,想起了父親的遺言,想起了學堂裡孩子們堅定的目光,想起了百姓們臉上的笑容。這些畫麵,像一根根繩索,緊緊束縛著他,也像一道道光芒,照亮著他心中的迷茫。他不能退縮,不能放棄,必須找到一條出路,為聯盟,為這些信任他的人,為華夏的火種,找到一條活下去的路。
劉江緩緩握緊拳頭,指尖因用力而發白。黑暗中,他的眼神漸漸變得堅定。或許,目前的出路不在於選擇死守、外線作戰或是轉移,而在於抓住眼前的窗口期,最大限度地提升聯盟的實力——擴大屯田,增加糧食儲備;突破封鎖,獲取戰略物資;加速技術升級,提升武器威力;整合內部力量,凝聚人心;甚至,秘密聯絡其他抗清勢力,建立鬆散的同盟,形成相互牽製的局麵。
隻有讓聯盟變得足夠強大,足夠堅韌,才能在清軍主力回師時,擁有更多的選擇,更多的底氣,才能在亂世的風暴中,站穩腳跟,守護好這份來之不易的希望。
他轉身走向了望室的門口,推開房門,夜風帶著一絲涼意撲麵而來,讓他紛亂的思緒漸漸清晰。遠處的工匠營,爐火依舊熊熊燃燒,叮叮當當的打鐵聲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像是在為聯盟的未來,敲響最堅定的鼓點。
劉江知道,未來的道路依舊充滿荊棘和未知,陰影始終籠罩在前方。但他不會畏懼,不會退縮。他會帶著聯盟的弟兄和百姓,抓住每一分每一秒,積蓄力量,等待時機。無論未來麵臨多大的困難,他都會堅守下去,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氣,為根據地,為華夏的火種,劈開一條通往光明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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