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星域的記憶迷霧像一匹被揉皺的銀灰色綢緞,在“遠航號”星艦周圍緩緩流動。艙外的星光被霧氣折射成破碎的光斑,透過舷窗灑在金屬地板上,像一地碎裂的玻璃。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類似舊書頁被陽光曬透的味道,帶著點微甜的腐朽感。
林疏桐站在艦橋中央,指尖劃過控製台冰涼的表麵。她的白大褂袖口沾著點點星光凝成的晶粉,那是剛才在迷霧中進行艙外檢修時蹭到的。“星軌,調出第三區域的記憶波動圖譜。”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連續三天沒合眼,連她自己都快忘了正常的睡眠是什麼滋味。
星軌的投影在她麵前展開,由星軌線條構成的人形微微晃動:“林隊,該區域波動異常劇烈,73的記憶碎片呈現不規則旋轉。概率99.8是記憶守衛在活動。”它的聲音平穩得沒有起伏,卻在提到“記憶守衛”時,投影邊緣泛起細碎的銀光——那是它學會的、表達“謹慎”的方式。
顧清越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營養液走過來,深藍色的內科醫生製服領口係得一絲不苟。他的黑發上還沾著幾縷霧氣凝成的銀絲,那是剛才去醫療艙查看隊員精神狀態時帶回來的。“先補充點能量。”他把杯子塞進林疏桐手裡,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手背,溫熱的觸感讓兩人都頓了一下。
林疏桐低頭看著杯壁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想起三天前迷霧剛出現時,顧清越也是這樣端著營養液找到她。那時他說:“再強的領導者,也需要充電。”現在他沒說什麼,隻是站在旁邊,像一堵沉默卻可靠的牆。
“咳咳。”裴景行的咳嗽聲打破了這短暫的凝滯。他穿著黑色衝鋒衣,左臂的疤痕在艙內燈光下泛著淡粉色。“影瞳那邊有新發現,記憶迷霧裡藏著個大家夥。”他晃了晃手裡的數據板,上麵跳動著不規則的紅色波形,“這玩意兒的能量反應,跟咱們之前遇到的記憶守衛完全不是一個量級。”
數據形態的影瞳從裴景行的通訊器裡飄出來,由二進製代碼構成的人形忽明忽暗。“坐標已鎖定,”她的聲音帶著電流的滋滋聲,“但它周圍的記憶碎片在自我重組,形成了類似迷宮的結構。進去容易,出來……”她沒說下去,但數據體邊緣炸開的亂碼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去。”林疏桐放下隻喝了一半的營養液,白大褂下擺掃過控製台,帶起一陣微風。“星淵火種對記憶能量有感應,或許能找到迷宮的規律。”
“我跟你一起。”顧清越立刻跟上,深藍色的製服在一眾深色作戰服裡格外顯眼。他從醫療箱裡拿出幾支熒光綠的藥劑塞進兜裡,“這是最新的記憶穩定劑,萬一……”
“沒有萬一。”林疏桐打斷他,嘴角卻勾起一抹淺笑。她想起剛認識時,這個總是溫和的內科醫生,也是這樣默默準備好一切。
沈星遙抱著一個巴掌大的植物盆栽跑過來,翠綠的藤蔓在他掌心輕輕搖晃。他的幼兒園老師製服上還彆著卡通徽章,與周圍緊張的氣氛格格不入。“帶上這個吧,”他把盆栽塞進林疏桐手裡,溫暖的治愈能量順著指尖傳來,“希望藤能感應到真實的記憶,幫你們找到方向。”
葉婉音跟在後麵,米白色的兒科醫生服裙擺繡著細碎的星辰圖案。她把一條銀色手鏈戴在林疏桐手腕上,鏈墜是個小巧的月亮:“這是用月光石做的,能穩定精神力。記住,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懷疑自己。”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程敘叼著棒棒糖跑過來,金屬義肢在燈光下泛著冷光。他把一個巴掌大的裝置塞進林疏桐口袋:“空間跳躍定位器,按三次就會自動記錄坐標。不過這破地方空間不穩定,能不能用……看臉。”他咧嘴一笑,露出虎牙。
蘇瑾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淡紫色的ai工程師製服上彆著各種芯片徽章。“我黑進了記憶迷宮的外圍數據,”她調出一個全息屏幕,上麵是不斷變化的藍色線條,“這些是可能的安全路徑,但每過十分鐘就會重組一次。”
林疏桐看著眼前這些熟悉的麵孔,忽然想起在市立醫院的日子。那時他們隻是醫生、工人、老師,如今卻要一起麵對宇宙級的危機。她深吸一口氣,白大褂在身後揚起:“出發。”
記憶迷宮比想象中更詭異。淡金色的記憶碎片像玻璃幕牆一樣立在四周,上麵不斷閃過各種畫麵——有她做手術的場景,有星淵島的戰鬥,甚至還有一些她從未經曆過的、陌生的記憶。
“小心,”顧清越拉住她的手腕,月光石手鏈在碎片的反射下發出柔和的光,“這些虛假記憶會乾擾精神力。”他的指尖傳來穩定的力量,讓林疏桐莫名安心。
希望藤突然劇烈搖晃起來,翠綠的葉子指向左邊一條岔路。林疏桐跟著藤蔓的指引拐過去,眼前的景象突然變了——不再是記憶碎片組成的牆壁,而是市立醫院的手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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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台上躺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江暮沉。他渾身是血,胸口的傷口不斷湧出鮮血。年輕的林疏桐穿著手術服,手抖得連手術刀都握不住。“救他……”顧清越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慌亂。
林疏桐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冷汗順著額頭流下。她知道這是虛假記憶,卻控製不住地想起那次失敗的手術。正是因為那次,江暮沉才會陷入自責,甚至……
“疏桐!”顧清越的聲音像驚雷一樣炸響。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深藍色的製服近在咫尺,“看看這個。”他拿出記憶穩定劑,熒光綠的液體在瓶中晃動,“這不是真的,還記得嗎?江暮沉後來揭露了真相,他得到了救贖。”
林疏桐盯著藥劑瓶,星淵火種的溫暖從胸口傳來。她深吸一口氣,眼前的手術室像玻璃一樣碎裂,重新變回記憶碎片的迷宮。“謝謝。”她輕聲說,手腕上的月光石手鏈微微發燙。
兩人繼續往前走,碎片牆上的畫麵開始變化。這次是星淵島,江暮沉站在顧承霄麵前,手裡的激光槍不斷顫抖。“我做不到……”年輕的江暮沉滿臉痛苦,“他是顧氏家族的人,我鬥不過他。”
“他做到了。”顧清越的聲音平靜,“他開槍了,揭露了陰謀,完成了自我救贖。”他的指尖劃過林疏桐的手腕,月光石的光芒更盛。
林疏桐忽然停下腳步,看著碎片牆上那個痛苦的身影。她想起江暮沉後來的樣子,沉穩、堅定,再也不是那個被自責困住的醫生。“每個人都有機會改變,對嗎?”她輕聲問,像是在問顧清越,又像是在問自己。
顧清越沒有回答,隻是輕輕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溫熱,帶著常年握手術刀的薄繭。在無數記憶碎片的光芒中,這個簡單的動作卻比任何語言都有力。
希望藤突然指向一個完全黑暗的通道,與周圍光芒四射的碎片牆格格不入。林疏桐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黑暗中突然亮起無數光點,像被打翻的星盤。一個透明的人形緩緩凝聚,金色長發如光瀑,身體散發著柔和的白光——是記憶守衛首領憶痕。
“你終於來了。”憶痕的聲音像無數人在同時說話,卻異常和諧。她的身體裡不斷閃過各種記憶碎片,像一部流動的曆史書。
“你是誰?”林疏桐握緊顧清越的手,星淵火種在胸口微微發燙。
“我是所有真實記憶的聚合體。”憶痕的身體忽然散開,又重新凝聚成林疏桐的樣子,連白大褂的細節都一模一樣,“而你,是唯一能縫合破碎記憶的人。”
“什麼意思?”顧清越向前一步,擋在林疏桐身前,深藍色的製服在白光中格外清晰。
憶痕笑了,無數記憶碎片從她體內飛出,在空中組成一幅巨大的星圖。“星淵火種不僅是守護,更是‘線’,能把散落的文明記憶重新連起來。”她指向星圖中央的一個黑點,“那裡是遺忘之核,也是迷宮的心臟。蝕影的負麵記憶正在汙染它,一旦成功,所有文明的真實記憶都會被篡改。”
林疏桐看著那個黑點,忽然想起溫清晏犧牲前說的話:“有些東西比生命更重要,比如記憶。”她胸口的星淵火種越來越燙,像是在呼應什麼。
“要阻止他們,必須有人進入遺忘之核,用星淵火種的能量淨化汙染。”憶痕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但進去的人,可能會永遠被困在記憶裡,再也醒不過來。”
林疏桐與顧清越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決心。她忽然想起在荒島時,也是這樣,他們一起麵對寄生型外星人,一起對抗各種危機。
“我去。”林疏桐向前一步,白大褂在白光中獵獵作響。
“我陪你。”顧清越立刻跟上,握住她的手。他的指尖傳來熟悉的溫度,讓林疏桐瞬間安心。
憶痕笑了,身體化作無數光點融入周圍的記憶碎片。迷宮的牆壁開始重組,露出一條通往深處的路。“記住,隻有最堅定的真實記憶,才能對抗虛假的誘惑。”
兩人沿著新出現的道路往前走,周圍的記憶碎片開始播放他們共同經曆的畫麵——醫院的初次相遇,荒島的並肩作戰,星際的默契配合。
“還記得這裡嗎?”顧清越忽然停下,指著一塊碎片。上麵是他們在星淵島的山洞裡,借著微光研究地圖的樣子。那時林疏桐發著高燒,顧清越用體溫幫她取暖。
林疏桐的臉頰微微發燙:“當然記得。某人那天差點把我勒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