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市第一人民醫院急診觀察室的燈光慘白刺眼。李沐言坐在病床邊的硬塑椅上，目光片刻不離張舒窈蒼白的麵容。輸液管中的液體一滴一滴落下，像是時間的刻度，記錄著他這五個小時的守候。
窗外的雪又下大了，偶爾有雪花被風吹到窗玻璃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李沐言輕輕握住張舒窈露在被子外的手，那隻手冰涼纖細，腕骨凸出得令人心疼。這一個月來，她瘦了太多。
"嗯..."病床上的張舒窈突然發出一聲輕吟，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舒窈！"李沐言立刻傾身向前，"感覺怎麼樣？還頭暈嗎？"
張舒窈的目光迷茫地掃視四周，最後定格在李沐言臉上。她似乎一時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下意識地想要抽回手。
"彆怕，你在醫院，很安全。"李沐言輕聲解釋，"陸遠航給你下的藥已經代謝得差不多了，醫生說再觀察兩小時就能出院。"
記憶如潮水般湧回，張舒窈的瞳孔猛地收縮："你...你怎麼會..."
"林小雨給我發了消息。"李沐言苦笑一聲，"這一個月來，她一直偷偷告訴我你的情況。看到你日漸消瘦的照片，我..."他的聲音哽住了，不得不停下來深呼吸。
張舒窈彆過臉去，一滴眼淚順著太陽穴滑入鬢角："你不該來的...我們之間..."
"我知道我所做的事傷害了你。"李沐言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擦去她的淚水，"但這一個月來，我過得並不比你好受。"
"不信，你仔細看看我，是不是瘦了很多。"
張舒窈抬起頭，仔細地打量著他，這一個月不見李沐言眼窩深陷，下巴上冒著青黑的胡茬，與往日意氣風發的樣子判若兩人。張舒窈忍不住伸手觸碰屏幕，卻又在半途收了回來。
"為什麼..."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為什麼你又一次救我？這是第二次了，你明明有劉子怡..."
李沐言深吸一口氣，決定再次直麵這個痛苦的話題："舒窈，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我和子怡確實有過婚姻，有兩個可愛的女兒，那些記憶和感情都是真實的。但這一世，從我在湖邊把你救了上來，也證明我們兩個也是有分不開的緣分這就是命運。"
他鼓起勇氣直視張舒窈的眼睛："我愛你，僅僅因為你是張舒窈——聰明、倔強、正義感爆棚的張舒窈。"
病房裡安靜得能聽見輸液管中液體滴落的聲音。張舒窈盯著天花板，淚水不斷湧出，打濕了枕頭。
"這一個月...我每天都在想你..."她終於哽咽著開口，"每次路過荷塘，看到我們坐過的長椅...每次翻開法律書，想起我們一起討論過的案例...我恨自己為什麼不能乾脆忘記你..."
李沐言再也忍不住，俯身將她小心摟入懷中。張舒窈起初僵硬了一瞬，隨後像是終於卸下所有防備，在他懷裡放聲痛哭。一個多月的思念、委屈、不解，全化作滾燙的淚水浸濕了他的襯衫。
"對不起...對不起..."李沐言不斷重複著，輕撫她瘦削的背脊，"我從未想過要傷害你。我……"
正當兩人相擁時，病房門被輕輕敲響。李沐言抬頭，看到劉子怡站在門口，手裡拎著一個保溫桶，臉上的表情從擔憂迅速轉為尷尬。
"抱歉，我...我一會兒再來。是不是打擾到你們，嘻嘻"劉子怡轉身就要離開。
"子怡姐！"張舒窈突然從李沐言懷中抬起頭，喊住了她，"你進來吧。"
劉子怡站在門口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走了進來。今天的她穿著簡單的米色毛衣和牛仔褲，頭發隨意地紮在腦後，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了幾歲。她將保溫桶放在床頭櫃上："我熬了些山藥粥，想著...醫院夥食可能不合胃口。"
張舒窈撐著想坐起來，李沐言連忙幫她調整床背高度。三人之間的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謝謝你，子怡姐。"張舒窈主動打破沉默，"也謝謝你那天...在荷塘邊告訴沐言不要乾涉他的選擇。林小雨都告訴我了。"
劉子怡的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我應該早點退出...隻是那些記憶，雅楠和清婉..."她的聲音哽咽了一下，"有時候半夜醒來，我還能感覺到清婉趴在我懷裡睡覺的溫度。"
李沐言痛苦地閉上眼睛。前世兩個女兒是他心中最柔軟也最疼痛的部分。
令人意外的是，張舒窈伸手握住了劉子怡的手："我無法想象那有多痛苦...如果是我突然想起自己有過孩子，卻又再也見不到他們..."
劉子怡的眼淚終於落下："我真的好痛苦，我甚至在想為什麼讓我恢複前世的記憶。我真希望這是我大腦編造的幻覺？為什麼？嗚嗚嗚。"
"劉子怡，這的確是真的。"李沐言啞聲說，"雅楠喜歡粉色，最討厭胡蘿卜；清婉三歲還戒不掉奶嘴，我們試了各種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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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陷入沉默，各自沉浸在複雜的情感中。窗外，雪下得更大了，將窗欞覆蓋上一層白色。
"我想明白了。"劉子怡突然抬頭，擦乾眼淚，"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我們不能被過去的記憶綁架現在的生活。"她看向張舒窈，"這一個月來，看到沐言痛苦的樣子，我更確定了這一點。"
張舒窈咬著下唇："可是你們..."
"我們有過婚姻，但那是在另一個時空。"劉子怡微笑起來，這次的笑容真實了許多，"這一世，我們是合夥人和朋友，這就夠了。"
她打開保溫桶，盛出一碗熱氣騰騰的山藥粥："來，趁熱吃。你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
張舒窈接過碗，眼淚再次湧出："子怡姐...我..."
"如果你不嫌棄，"劉子怡輕聲說，"我們可以做姐妹。我一直想要個妹妹。"
李沐言看著兩個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胸口湧起一股暖流。他悄悄退後一步，給她們留出空間。
張舒窈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突然破涕為笑："好難吃...子怡姐，你做飯的水平倒是和沐言形容的一模一樣。"
劉子怡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起來："前世他就總抱怨我做飯難吃！看來這輩子也沒長進！"
笑聲在病房裡回蕩，驅散了一個多月來的陰霾。李沐言站在一旁，看著這幕恍如隔世——前世的妻子和今生的愛人，竟然能這樣和睦相處。
他希望這樣的時光一直到永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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