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早晨七點十五分,英城市中心醫院康複科走廊空無一人。李沐言戴著口罩和黑框眼鏡,白大褂口袋裡插著幾根理療電極,手裡拿著登記板,步伐穩健得看不出右腿曾受過傷。隻有他自己知道,膝蓋處的繃帶已經被冷汗浸透。
"721病房,張舒窈。"他默念著林老師給的信息,心跳快得像要衝出胸腔。轉過拐角時,他差點撞上一個推著藥車的護士,低頭快步走過時,聽到身後疑惑的"趙醫生?"——顯然他偽裝的對象今天本該休息。
721病房門虛掩著。李沐言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
張舒窈正背對著門坐在床邊,一手扶著懸吊的石膏腿,一手去夠床頭櫃的水杯。晨光透過百葉窗在她身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那頭熟悉的長發隨意地挽在耳後,露出纖細的脖頸。僅僅這個背影,就讓李沐言喉嚨發緊。
"理療時間提前了?"張舒窈頭也不回地問,聲音比記憶中沙啞。
李沐言反手鎖上門,摘下口罩:"是我。"
玻璃杯砸在地上的聲響驚動了整個病房。張舒窈猛地轉身,監護儀上的心率線瞬間飆升到120。她嘴唇顫抖著,手死死抓住床單,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沐...言?"
下一秒,李沐言已經衝到床前,小心翼翼地避開她打著石膏的右腿,將人緊緊摟進懷裡。張舒窈身上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淡淡的洗發水香氣,讓他瞬間紅了眼眶。她瘦了好多,肩胛骨像蝴蝶翅膀般脆弱地抵在他掌心。
"你怎麼..."張舒窈的聲音悶在他肩頭,淚水迅速浸透白大褂,"你的腿好了嗎?臉上的傷..."
李沐言稍稍退後,讓她能看清自己。他特意刮了胡子,額角的疤用劉海遮住了,隻有湊近才能看到顴骨處未完全消退的淡青色。
"快好了。"他輕輕握住她撫摸自己臉頰的手,指尖冰涼,"你呢?疼不疼?"
張舒窈搖搖頭,"醫生說再有兩周就能拆石膏。"她強作輕鬆地說,"然後開始複健..."
李沐言單膝跪在病床前,這個動作牽動了他未痊愈的肋骨,但他眉頭都沒皺一下:"跟我回燕京吧。"他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我聯係了積水潭醫院最好的康複專家,比這裡..."
"不行。"張舒窈打斷他,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被單,"基礎複健至少要六周,我不能..."她咬著嘴唇,"不能拖累你。"
"拖累?"李沐言聲音陡然提高,又立刻警覺地壓低,"你為我從二樓跳下來,現在跟我說拖累?"他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張舒窈,沒有你,我在燕京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監護儀上的心率再次飆升。張舒窈的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卻倔強地搖頭:"公司剛起步,你馬上要開學...我不能讓你每天醫院學校公司三頭跑..."
"我可以請假!"
"那高校社交網呢?"張舒窈反問,"沐言,我們不是小孩子了。"
這句話像盆冷水澆在李沐言頭上。他頹然坐在床沿,看著張舒窈掛著點滴的手——白皙的手背上滿是針眼,有些已經泛青。他想握住,又怕弄疼她,最後隻是輕輕托著。
"至少讓我安排轉院..."他做著最後的掙紮。
"我媽已經聯係了省裡最好的康複中心。"張舒窈柔聲說,"等我能拄拐走路了,立刻飛燕京找你,好不好?"
李沐言想說不好,想說他一分鐘都不想再等,但看著她疲憊卻堅定的眼睛,所有話都堵在喉嚨裡。最後他隻是俯身,輕輕吻在她打著石膏的膝蓋上。
"我恨這個。"他貼著冰冷的石膏說,"它把你從我身邊偷走了。"
張舒窈撫摸著他的頭發,突然說:"我爸昨天去省紀委申訴了。"感覺到李沐言身體一僵,她急忙補充,"但他拿不到複職令了,錄音證據太充分...我媽說,他可能會提前退休。"
李沐言抬頭,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難過。儘管張建國那樣對他,那終究是她的父親。他正想說些什麼,病房門突然被推開——
林老師站在門口,手裡拎著的早餐袋啪嗒掉在地上。豆漿從塑料袋裡滲出,在瓷磚地上蔓延成一片白色湖泊。三人麵麵相覷,空氣凝固了幾秒。
"林阿姨..."李沐言慌忙站起來,白大褂衣角卻被張舒窈死死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