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壁是毫無生氣的灰白色,唯一的光源來自頭頂那盞刺眼的白熾燈,它將一切陰影驅逐,也讓人的每一個細微表情都無所遁形。洛星辰坐在金屬椅子上,雙手自然地放在桌麵上,神情平靜得像是一尊古井無波的雕像。他的對麵,是麵若寒霜的女警官,淩霜。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牆上的掛鐘時針已經不偏不倚地指向了清晨六點。從昨夜被帶回到現在,十二個小時的期限悄然而至。
洛星辰緩緩抬起眼簾,目光清澈,落在淩霜那雙因熬夜而略帶血絲的眸子裡。
“淩警官,”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如同山間清泉擊石,“十二個時辰已過,窗外的鳥兒都已開始新一天的啼鳴。按照規矩,我是不是可以離開了?”
淩霜的身體猛地前傾,雙手“啪”地一聲撐在桌麵上,眼神銳利如鷹隼,死死地盯著洛星辰:“離開?洛星辰,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那幾十條人命的賬還沒算清楚,你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她幾乎一夜未眠,反複觀看著ktv走廊和門口的監控錄像。畫麵詭異至極,那些混混衝進包廂,然後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捏爆的氣球,瞬間化為血霧。整個過程,洛星辰甚至連手指都沒有動一下。沒有凶器,沒有動作,甚至沒有一句威脅。這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範疇,但直覺,一名優秀執法者的直覺,瘋狂地告訴她,眼前這個男人,就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洛星辰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一種悲憫:“淩警官,凡事講求一個‘證’字。你看到了因,卻找不到緣。沒有證據,僅憑臆測,便要將人定罪,這似乎與你們所信奉的法理,背道而馳。”
“證據?”淩霜冷笑一聲,從旁邊拿起一遝厚厚的卷宗,摔在桌上,“整個包廂,幾十個目擊者,所有人都指證,在那些人化為血霧之前,你開口說了話!你就是用某種我們不知道的手段殺了他們!”
“言語亦可為刃,傷人於無形。但你們的律法,似乎並未將‘言語’列為凶器。”洛星辰的語氣依舊平淡,“況且,你所說的那些目擊者,當時正處於極度的驚恐與混亂之中。人在那種境況下,記憶與感知,往往會產生偏差。他們的證詞,恐怕也隻能作為旁證,而非鐵證。”
“你!”淩霜被他這番不急不緩、滴水不漏的話語堵得胸口發悶。她最恨的就是這種人,明明犯下了滔天大罪,卻能擺出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態,用邏輯和律法的空子來挑釁她的權威。
“我什麼都沒做。”洛星辰接過了她的話頭,目光轉向單向玻璃,仿佛能看透牆壁,望向外麵焦急等待的柳紫煙,“那位柳姑娘,想必也等得累了。讓她一個弱女子,在這樣的地方耗費心神,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少在這裡假惺惺!”淩霜的聲音陡然拔高,“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凶手!我不管你用了什麼妖法,我一定會找到證據,把你送上法庭,讓你接受最嚴厲的製裁!”她的眼中燃燒著一股執拗的火焰,那是對正義近乎偏執的追求。
洛星辰輕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姑娘,你的執念太深了。心中有火,固然能照亮前路,但若火勢過旺,燒傷的,往往是自己。你認定我是凶手,這本身就是一種偏見。帶著偏見去看世界,看到的一切,都隻會是你心中偏見的倒影。”
就在這時,審訊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名年紀稍長、神情穩重的男執法者走了進來,他叫秦峰,是淩霜的搭檔,也是局裡的老人了。
秦峰走到淩霜身邊,低聲說道:“淩霜,時間到了,監控錄像我們技術科的同事反複分析了幾十遍,沒有任何發現。法醫那邊也鑒定不出任何致死原因,現場找不到任何凶器和施暴痕跡。上麵說,證據不足,可以……放人了。”
“不行!”淩霜斷然拒絕,聲音尖銳,“秦哥,你明明也看到了!那根本不是正常的死亡現象!他絕對有問題!”
秦峰的表情十分凝重,他湊得更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幾乎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淩霜,你冷靜點。這件事……很可能不是我們能處理的。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
“什麼可能?”淩霜不解地看著他。
秦峰的眼神裡帶著一絲敬畏與無奈:“修仙者。”
“什麼?”淩霜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秦哥,你瘋了?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你跟我說什麼修仙者?玄幻小說看多了吧?”
“我沒瘋。”秦峰的語氣嚴肅無比,“你忘了半年前全球範圍內的天地異象了嗎?忘了上麵下發的內部通報了嗎?靈氣複蘇,一些隱藏在都市中的奇人異士開始出現。他們的能力,超乎常理,不能用我們現有的科學去解釋。ktv裡發生的事情,除了這個解釋,你還能找到更合理的嗎?”
淩霜的呼吸一滯,腦海中閃過那些被列為高度機密的檔案。是的,她知道,這個世界正在發生著不為人知的劇變。但是,親眼見到,又是另一回事。她無法接受,自己所守護的法律,在這些所謂的“超凡力量”麵前,會變得如此蒼白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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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者?”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但眼神卻愈發堅定,“那又怎麼樣?修仙者就可以漠視法律,草菅人命了嗎?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難道修仙者就能例外?如果法律連最基本的人命都保護不了,那它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秦峰看著自己這個搭檔,心中既是欣賞她的執著,又是擔憂她的固執。他歎了口氣,苦口婆心地勸道:“淩霜,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這些人……我們真的得罪不起。你想想,一個能讓幾十個人瞬間蒸發的強者,如果他想,我們整個安全局恐怕都不夠他彈指一揮的。我們不是要包庇他,而是要用更穩妥的方式去處理。強行將他扣留,隻會激化矛盾,後果不堪設想。”
“我不管他有多厲害!”淩霜一拳砸在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隻要他在魔都犯了法,就歸我管!我絕不放人!”
他們的對話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在洛星辰的耳中,卻清晰無比。他依舊坐在那裡,臉上古井無波,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秦峰見勸說無效,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對洛星辰露出了一個歉意的微笑:“洛先生,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按照規定,您可以離開了。這是您的私人物品。”他將洛星辰的手機等物遞了過去。
洛星辰接過物品,緩緩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有褶皺的衣角。他沒有看秦峰,目光再次落在了淩霜身上。
“姑娘,”他開口了,聲音裡帶著一絲告誡的意味,“你的正義,是把雙刃劍。傷敵之前,先會傷己。你體內的氣血運行,近來是否時常紊亂?經期不調,伴有血塊,且時常感到小腹墜痛,夜不能寐?”
淩霜渾身一震,如同被雷電擊中。這些症狀,是她最私密的困擾,除了她自己和醫生,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這個男人……他怎麼會知道得如此清楚?
一種前所未有的羞憤與驚恐瞬間湧上了她的心頭。這比被人看穿心思還要可怕,仿佛自己在他麵前是完全透明的,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她色厲內荏地吼道,臉頰瞬間漲得通紅。
洛星辰卻不理會她的否認,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白色紙包,隨手放在了桌上。
“這裡麵是一些草藥,並非什麼靈丹妙藥,隻是些調理氣血的凡物。”他淡淡地說道,“一日三次,飯後溫水送服。七日之後,藥到病除。”
說完,他不再看淩霜那副又羞又怒、幾乎要噴火的表情,轉身向門口走去。
“站住!”淩霜幾乎是尖叫著喊道,“你給我站住!你以為這樣就能走了嗎?我告訴你,我不會放棄的!我一定會把你繩之以法!”
洛星辰的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隻是留下了一句縹緲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