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橋之內,死寂無聲。
洛星辰的聲音很輕,沒有一絲波瀾,卻像一柄無形的、淬了億萬年寒冰的利刃,精準地刺入了洛無涯與雪凝的心臟。
“為什麼,要拋棄我?”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創世紀”號的核心似乎都為之停滯了一瞬。
時間,凝固了。
雪凝臉上的淚痕尚未乾涸,整個人如遭雷擊,僵在了原地。
她剛剛從重生的狂喜中回過神,剛剛感受到孩子那無法想象的偉力,心中充滿了驕傲與欣慰。
可這一句話,將她所有美好的情緒,瞬間擊得粉碎。
拋棄……
是啊。
在孩子眼中,無論他們有多少苦衷,無論他們承受了多少折磨,事實就是,他們將一個尚在繈褓的嬰兒,獨自丟棄在了一個陌生的世界。
他們,拋棄了他。
洛無涯那剛剛因為力量恢複而挺直的脊梁,猛地一顫。
他看著洛星辰那張平靜到冷漠的臉,嘴唇翕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解釋嗎?
告訴他,為了保護他,他們與整個神域為敵,血戰億萬裡?
告訴他,為了不讓他的位置暴露,母親將自己的命魂與封印相連,日夜承受著煉魂之苦?
告訴他,他們被囚禁在這暗無天日的斷罪淵,唯一的念想就是他能平安活下去?
不。
這些話,他說不出口。
付出,從來不是為了索取回報,更不是為了博取理解。
為人父母,護佑子嗣,本就是天經地義。
若連這點苦楚都需要拿來向孩子邀功,那他們,還配做他的父母嗎?
洛無涯的拳頭,在袖中死死攥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剛剛恢複的仙帝之軀,竟被他自己捏出了金色的血液。
但他一聲不吭。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他都選擇一個人咽下去。
而洛星辰,在問出那句話的刹那,就後悔了。
一種比道基崩碎、神魂撕裂還要強烈億萬倍的悔意,如同決堤的混沌海,瞬間淹沒了他那片古井無波的道心。
他為什麼要問出這句話?
他明明不是這個意思。
以他的境界,隻需一眼,便能洞悉過去未來,看穿因果輪回。
他能看到那場席卷了整個神域的血戰。
他能看到母親為了布下那道守護他的封印,耗儘了畢生的帝源。
他能看到他們被釘在這青銅柱上,承受著他無法想象的酷刑,口中卻依然呢喃著他的名字。
他什麼都知道。
可為什麼……
為什麼那句話還是脫口而出了?
洛星辰的道心,那片永恒寂靜的冰原,在此刻,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震顫。
他明白了。
問出這句話的,不是那個超越了天道,俯瞰諸天的“洛星辰”。
而是那個在地球的孤兒院裡,看著彆的小朋友被父母接走,自己卻隻能孤零零地縮在角落裡的孩子。
是那個在無數個深夜裡,抱著膝蓋,一遍遍問著“我的爸爸媽媽在哪裡”的靈魂。
是那份被他壓抑了百萬年,以為早已遺忘,卻早已刻入生命最深處的……孤獨與傷痕。
那不是質問。
那是一聲,遲到了億萬年的,來自一個孩子的,卑微的嗚咽。
“對不起……”
雪凝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剛剛恢複了血色的臉龐,再一次變得慘白如紙。
兩行清淚,從她那雙曾令神魔失色的美眸中,無聲地滑落。
“對不起……我的雲兒……”
她沒有解釋,沒有辯駁。
她隻是看著洛星辰,眼中充滿了無儘的歉疚與心碎。
“是娘親不好……”
“娘親沒有保護好你……娘親把你一個人丟下了……”
“對不起……”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三個字,仿佛這是她唯一能說的話。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洛星辰的心上。
他看著眼前這個淚流滿麵的女人。
她曾是風華絕代的仙帝,此刻卻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在他麵前卑微地道歉。
她明明是這世上最愛他的人。
她明明為了他,承受了世間最極致的痛苦。
可自己,卻用一句最傷人的話,在她那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又添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洛星辰的心,第一次,感覺到了名為“刺痛”的情緒。
這種情緒,如此陌生,又如此強烈。
讓他那顆早已適應了永恒孤寂的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亂。
他看向另一邊的洛無涯。
那個男人,他的父親,依舊沉默著。
隻是那通紅的眼眶,那緊繃到顫抖的身體,無聲地訴說著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他沒有看洛星辰。
他隻是死死地盯著地麵,仿佛要將那冰冷的甲板,洞穿一個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