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子,可要殺了她?”
軟轎之外,紫衣侍女的聲音壓得極低,融在石殿殘留的陰冷氣流中,唯有轎內之人能清晰聽聞。
她問得毫無波瀾,仿佛隻是請示是否要拂去肩頭一片落葉。
轎內,段卿背靠軟墊,雙眸微闔,指尖在身旁小幾的紫檀木麵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
“篤、篤、篤。”
規律的輕響在靜謐狹小的空間裡格外清晰。
他腦海中回放的,卻是方才與那石像的和尚對視的刹那。
“閣下瞧著倒有幾分麵善。”
那句話,並非單純的寒暄或試探。
言語出口的瞬間,一縷無形無質、尋常修士絕難察覺的“言靈”之力,已隨音波悄然拂向對方。
那不是強橫的操控或窺探,更像是一滴落在靜水上的墨,旨在暈開一絲最真實的漣漪——測其魂靈波動,辨其言語真偽,乃至引動一絲下意識的心神鬆懈,好讓更多的“真實”浮上水麵。
然而,那滴“墨”落入紀輕輕所在之處,卻如同滴進了無邊無際的虛空,沒有激起半分應有的漣漪。
那句快得刻意的“不認識!”,言靈之力反饋回來的,竟是一片模糊的空白,既非堅固的謊言壁壘,也非坦蕩的真言波動,而是一種……近乎“無效”的隔斷。
有意思!
敲擊桌麵的指尖倏然停住。
“不必。”段卿的聲音從轎內傳出,平穩無波,聽不出情緒。
紫衣侍女靜候下文,或許以為聖子另有安排,或需探明背景再行定奪。
段卿的目光落在自己潔淨的指尖,仿佛能看見其上殘留的、那縷無功而返的言靈之力消散前的微光。
他唇角似乎彎起一個極淡、幾乎不存在的弧度,續道:
“你,打不過。”
五個字,簡單直白,甚至沒有附加任何解釋。
紫衣侍女聞言,握著劍柄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瞬,隨即又緩緩鬆開。
她沒有流露出絲毫被看輕的羞惱或質疑,眼底深處反而掠過一絲愈加深沉的凝重與絕對的信服。
她毫不懷疑段卿的話。
聖子說打不過,那便是真的打不過。
無需見識對方身手,無需感知對方靈壓,聖子基於“言靈”所“看”到的,遠比刀光劍影更為本質,也更為可怖。
“是。”她低聲應道,垂下眼眸,仿佛剛才那句殺意凜然的請示從未出口。
身影與氣息重新融入周遭的陰影與隨行的隊伍之中,安靜得如同轎簷垂下的一縷流蘇。
轎內,段卿重新合上眼,指尖卻不再敲擊桌麵。
或許,此番宗門大比,會比預想的,更有趣些。
“阿嚏!”
一聲響亮的噴嚏在空曠破敗的石殿裡回蕩,驚起簌蓑幾點微塵。
紀輕輕揉著發癢的鼻子,百無聊賴地坐在那尊巨大石像攤開的手掌上——那掌心平坦寬大,恰好成了個臨時的桌子。
她兩條腿懸在空中,有一下沒一下地晃悠著,鞋尖幾乎要踢到石像彎曲的指節。
“好無聊啊!”她拖著長音抱怨,腦袋後仰,望著石殿頂部滲水的裂隙,“玉望之那家夥,到底什麼時候才找來?要這麼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