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鬆齡家中
天光已大亮,晨曦透過裱糊的窗戶紙,在屋內投下朦朧的光暈。郭鬆齡拖著略顯疲憊的步伐,輕輕推開房門,手裡拎著的皮包已然空空蕩蕩。
妻子淑秀還在被窩裡熟睡,但長期的軍旅生涯和動蕩時局,讓她的睡眠極淺。門軸的輕微“吱呀”聲,立刻讓她驚醒!她猛地睜開眼,身體下意識地繃緊,眼中閃過一絲驚懼,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被角——這兵荒馬亂的年月,丈夫身居高位又性情剛直,她最怕的就是這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擔心哪一天自己和丈夫就會莫名其妙死於政敵之手!尤其像在這樣丈夫徹夜未歸的清晨。
然而,當她朦朧的視線聚焦,看清站在門口的是滿臉倦容卻安然無恙的郭鬆齡時,那緊繃的神經瞬間鬆弛下來,攥緊被子的手也緩緩鬆開,化作一聲帶著睡意和埋怨的輕歎。
“你怎麼才回來啊?!”淑秀撐起身子,聲音裡還帶著剛醒的沙啞,“天都亮了!”
郭鬆齡看著妻子被驚醒的樣子,臉上露出一絲歉意,聲音也放柔了些:“還是把你吵醒了。”他邊說邊走到洗臉盆架旁邊,伸手就要往盆裡舀水。
指尖剛一觸碰到盆裡的水,那刺骨的冰涼讓他立刻縮回了手,眉頭皺起,提高聲音喊道:“淑秀!快去給我加點熱水!快點!”
淑秀看著丈夫,眉頭微蹙,似乎對他這大清早的使喚有些不滿,但還是順從地從溫暖的被窩裡爬了出來,甚至顧不上穿鞋,光著腳丫子就小跑到外間,提起了爐子上一直燒著的燒水茶壺。
郭鬆齡回頭看著賢惠的妻子說道:“我得好好洗洗這雙手,今天寫手上可是沾了邪氣了!臟的很!”
淑秀提著熱水茶壺快步走回來,嘴裡說著:“來來來,”同時示意丈夫把手讓開點,小心地將滾燙的熱水摻進冰冷的洗臉盆裡。蒸氣氤氳開來。
“行嗎?”淑秀側頭問道。
郭鬆齡伸手試了試水溫:“行,再來點!”
淑秀趕緊又倒了些熱水進去。
“行!行了!”郭鬆齡忙道,這回她又倒得太多了。
妻子一聽,連忙放下沉甸甸的茶壺,哧溜一下又鑽回了尚有餘溫的被窩,隻露出個腦袋,好奇地問:“誰贏了?”她知道丈夫是被少帥叫去陪那些“洋派”軍官打牌了,丈夫是土派,和那些人很不對付。
郭鬆齡一邊將手浸入溫熱的水中,用力搓洗,臉上浮現出一絲複雜又帶著自嘲的笑意:“本來是最壞的那個贏了,”他指的是薑登選,“後來又來了一個不那麼壞的,把最壞的那個……連帶著我們,都贏了個乾淨!”他想起了後來攪局的常威。
淑秀追問道:“薑胖子啊?!”她對丈夫在軍中的對頭也有所耳聞。
郭鬆齡:“最壞的那個自然是薑胖子。不過,後來那個沒那麼壞的你沒見過,在山海關那會我們一塊打過仗,仗打得……還不賴。”他對常威的軍事能力倒是予以肯定。
“那你輸了多少?”淑秀更關心這個。
郭鬆齡沉默了一下,才低聲道:“六七萬吧。”
妻子聞言,立刻閉上了眼,臉上全是心疼。這世上幾乎沒人不需要錢,就像於鳳至曾對張學良說的,三萬塊都夠她們辦的孤兒學校兩年的開支了!這六七萬,足足能支撐四年!不知道能救濟多少因為戰爭無家可歸的孤兒,她也需要錢去維持孤兒學校的運轉!一想到這麼多錢就在牌桌上煙消雲散,她就一陣揪心。
郭鬆齡見妻子如此,忙補充道:“反正……最後都是漢卿兜底。”這話既是安慰,也帶著點無奈。
淑秀這才鬆了一口氣,但隨即又道:“那多沒趣。”贏了不是自己的,輸了有人兜底,這牌打得還有什麼意思?
郭鬆齡拿起肥皂,用力地在手上塗抹搓揉,泡沫豐富起來,他像是在洗去什麼不潔之物:“有趣也好,沒趣也罷,漢卿一片好意,想讓兩邊的人坐在一起,我能說什麼?”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來,“與狼共舞吧!!”
張學良想讓老派、洋派、土派和睦相處,通力合作的心思他很清楚,但,事情還真不是那麼簡單就能解決的!牌桌上的暗流洶湧,比真刀真槍的戰場也差不了多少。
被窩裡的淑秀抱怨道:“如今的奉天啊,我看那些壞人都聯合起來了,反倒是你這樣的好人,單打獨鬥!”
郭鬆齡擦肥皂的手停了一下,語氣變得輕鬆甚至帶著點篤定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沒在聯合?”他繼續搓著手,“講武堂都辦到第四期了!軍校,才是凝聚精英的最好場所。彆看他們現在都還是些最基層的軍官,可奉天的將來,”他取下毛巾,仔細地擦著每一根手指,“一定是掌握在這些年輕人的手上!”
妻子看著他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禁微微一笑,丈夫的誌向和能力,她一貫是知道的,這才是她愛的郭鬆齡!
郭鬆齡放下毛巾,走到床邊坐下開始脫鞋,語氣又帶上了厭惡:“你是沒看見薑登選那副嘴臉!牌桌上,算計得清清楚楚,一分一厘都斤斤計較,贏了錢便眉飛色舞,哪還有點高級軍官的氣度?居然也是整理處的副總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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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僅僅是輸了牌他倒沒那麼在乎,他鄙夷的是薑登選那種浸入骨髓的官僚小人與算計。
妻子下床開始穿衣,勸慰道:“唉!你啊,得空學學進化論,物競天擇!想通了這點,你就沒那麼生氣了。”
郭鬆齡脫下靴子,沒好氣地說:“我看達爾文先生肯定沒和真正的壞人上過牌桌!”在他看來,人類社會比自然界更加赤裸裸。
淑秀走到外間,給爐子換上新煤,再把粥鍋坐上去,聲音從爐子邊上傳來:“這跟壞人打交道啊,也有好處!”
她在爐子邊沿放上幾個麵餅烤著,這便是他們夫妻倆簡單卻溫暖的早飯。
“沒有狼的地方啊,羊群總是懶洋洋的!沒有生氣!”她一邊用火鉗撥弄著煤塊,一邊說道,“反倒是有了狼群這樣的天敵,羊才能跑得更快,生存得更好!”這是她作為妻子,對丈夫身處逆境的一種獨特開解。
她又打開鍋蓋,用勺子輕輕攪動著裡麵漸漸咕嘟起來的熱粥。
郭鬆齡已經躺進了被窩,疲憊地閉上眼,最後嘟囔了一句:“不管怎麼說,今天總算見識了,什麼是真正的賭徒!好笑得很。韓鱗春後來明裡暗裡咳嗽提示,想讓牌局早點散場,可有人兩隻眼睛都輸紅了!早已欲罷不能啦!後來還不是被常威給一鍋端了!”他這話,既是在說薑登選之前的貪婪,也暗指後來常威攪局後薑登選那種難堪。
當淑秀剛把烤得微黃噴香的麵餅和筷子拿進來,準備喊丈夫吃早飯,卻見郭鬆齡已經側身躺下,發出了均勻而沉重的呼吸聲——他太累了,幾乎是沾枕頭就著了。
淑秀一手拿著烤好的麵餅和筷子,站在床邊,看著丈夫沉睡中依舊微蹙的眉頭和疲憊的睡顏,想喊他吃飯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她輕輕歎了口氣,默默地將麵餅和筷子放回桌上,過去替他掖了掖被角,然後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讓他能好好睡一覺。現在的這片刻安寧,對他來說,比一頓早飯更加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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