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陽府,小崗村。
夕陽的餘暉將田埂染成一片暖金色,剛忙完地裡活計的李二,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汗水,顧不上回家喝口稀粥,便急匆匆地趕到村頭那棵枝繁葉茂的大槐樹下,尋了塊平整的石頭坐下,眼巴巴地望著掛在粗壯枝椏上的那個嶄新的、灰撲撲的“大喇叭”。
李二是隴西成紀人,洪武初年,朝廷一道遷徙令,他便隨著爹娘背井離鄉,從遙遠的西北被遷移到這太祖皇帝的老家鳳陽落戶,成了小崗村的村民。
此刻,他在這裡等他的兩個過命交情的好兄弟——同樣都是洪武初年被迫遷徙至此的天水老鄉秦大,以及從沛縣遷來的劉三。相似的命運,讓這三個異鄉人在此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不多時,兩個身影一前一後走了過來。走在前麵的是性子活泛的劉三,他老遠就瞧見了李二,笑著打趣道:“二哥,來得夠早啊!這太陽還沒完全下山呢,飯都不吃了?”
李二扭過頭,臉上帶著幾分神秘和迫不及待,壓低聲音道:“不吃啦!心裡裝著大事呢!我跟你們說,我聽我那在縣衙裡當差的二姨的侄子的舅舅的表弟說,咱們縣太爺得了個寶貝‘話匣子’,天天抱在懷裡聽,聽說裡麵有人說話、唱曲,還能說評書,什麼《三國》、《說嶽》,帶勁得很!”
他越說越興奮,“我那二姨的侄子的舅舅的表弟還偷偷告訴我,咱村這樹上掛的這玩意兒,跟縣太爺那個是差不多的東西,叫‘大喇叭’,也能出聲!所以我一早就來占位置了!我那二姨的侄子……”
“得得得!”一旁的秦大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秦大性子沉穩務實,最受不了李二這繞來繞去、真假難辨的“關係網”,“彆顯擺你那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了!早上縣裡確實來官差了,敲著鑼通知的,說今晚戌時初刻晚上7點),這‘大喇叭’要響,讓鄉親們有空都來聽聽,說是天大的恩典。咱們安安生生等著聽就是了。”
李二被噎了一下,訕訕地閉了嘴。
隨著天色漸暗,槐樹下聚集的村民越來越多,男女老少,足有百十號人。大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目光都好奇又帶著幾分敬畏地聚焦在那個沉默的喇叭上,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了期待、疑惑與不安的躁動。
終於,戌時初刻到了。
就在眾人翹首以盼之際,那灰撲撲的喇叭先是傳來一陣“刺啦……刺啦……”的電流雜音,嚇得幾個膽小的婦人往後縮了縮。緊接著,一個蒼老、略帶沙啞,卻異常洪亮、帶著濃重淮西口音的聲音,如同炸雷般,清晰地傳遍了槐樹下的每一個角落:
“各位大明的父老鄉親們,大家晚上好!咱是朱元璋——對!就是那個當過和尚、要過飯,最後愣是當了皇帝的東鄉朱重八!”
“轟!”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朱皇帝!是朱皇帝在說話?!”
“老天爺!真的是萬歲爺的聲音?!”
“這…這鐵疙瘩真能傳出萬歲爺的話?!”
秦大、李二、劉三三人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皇帝!那是活在傳說裡,高高在上的真龍天子!他的聲音,竟然能透過這個“大喇叭”,直接傳到他們這些泥腿子的耳朵裡?這簡直是神跡!
喇叭裡的聲音頓了頓,仿佛在等待這波騷動平息,然後繼續說道:“本來呐,翰林院那幫學士,為了咱今天跟大家夥說說話,準備了厚厚一遝稿子,文縐縐的,之乎者也。可咱一看,不行!那話是寫在史書裡給後人看的,不是咱朱重八要講給自家父老鄉親聽的!咱今天,不用稿子,就跟大家夥拉拉家常,說說心裡話!”
這番樸實無比的開場白,瞬間拉近了那遙遠皇權與普通村民的距離。
“那咱從哪兒說起呢?”喇叭裡的聲音帶著追憶的滄桑,“就從…至正三年1343年)那場要命的大旱說起吧……”
“咱朱重八,家裡祖祖輩輩都是下地的窮苦人。至正三年一場大旱,爹娘大哥都先後餓死。”
“咱跪在草席裹著的屍首前連顆下葬的銅板都摸不出來。皇覺寺當了和尚以為能活命,誰承想沒幾年後,寺裡也揭不開鍋,捧個破碗從濠州討到合肥,三伏天曬脫皮,數九寒天凍爛腳指頭。”
“紅巾軍起事那年,湯和捎信讓咱投軍,咱嚇得把信塞灶膛燒了。可官府的鏈子已經套到脖子上,橫豎都是死,不如掄起刀槍搏條生路!在濠州城頭第一回砍翻元兵,濺了滿臉血,這才明白亂世裡菩薩渡不了人,得靠自己殺出血路。”
“後來帶著二十四個弟兄打滁州,收驢牌寨,隊伍滾雪球似的漲。至正二十年站在采石磯看陳友諒的艨艟連天,那廝遣使來說“平分天下”,咱當場把信使腦袋砍了扔進長江——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豈能跟水寇做買賣!”
“鄱陽湖大火燒了三十六天,咱立在船頭看漢軍沉艦漂滿江麵。轉頭收拾張士誠,那鹽販子縮在平江府當土皇帝,城破時綾羅綢緞堆滿殿,咱全分給了傷兵。最後揮師北伐,徐達常遇春直搗大都,元順帝連夜北逃那天,咱在應天城外親手割了第一茬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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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載刀頭舐血,從和尚到天子,咱就認一個死理:這江山是餓殍堆裡殺出來的,誰要讓百姓再吃二遍苦,咱把他祖墳都刨了!”
“可剛建立的大明,是個啥光景呢?”他的語氣變得沉重,“咱親眼所見,那是‘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慘呐!咱坐上那個位子,心裡怕啊!咱怕啥?咱怕再有跟咱當年一樣,活不下去的老百姓起來造反!咱沒日沒夜地批閱奏章,不敢有絲毫懈怠,就是想讓我大明的百姓,早點都能吃上飽飯,穿上暖衣!”
“為了讓百姓有條活路,”他的聲音陡然轉厲,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殺伐之氣,“咱興大獄,懲貪官!有人說咱濫殺功臣,說咱刻薄寡恩!可咱問你們,那些跟咱一樣泥腿子出身的勳貴,發達了,就忘了本,轉過頭來欺壓百姓,作威作福,魚肉鄉裡!你們說,咱能放過他們嗎?!”
“不能!”槐樹下,幾乎是下意識的,上百人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聲音彙聚在一起,帶著強烈的共鳴與宣泄。李二、秦大、劉三更是喊得滿臉通紅,他們這些底層小民,最能體會被欺壓的苦楚。
“是啊,不能!”喇叭裡的聲音帶著欣慰和一絲疲憊,“咱就這麼兢兢業業地乾著……可離讓天下百姓都吃飽飯,路還長著呢……更讓咱難過的是,這期間,咱的大孫,咱的皇後,咱的長子,都先後離咱而去……想咱朱重八這一生,早年喪父,中年喪妻,晚年喪子,人間至苦,咱算是嘗遍了……”
那聲音裡流露出的深切悲痛,讓槐樹下許多感同身受的老人和婦人都抹起了眼淚。
“或許……是老天爺看咱太苦,可憐咱……”朱元璋的聲音忽然出現了一絲轉折,帶上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就在洪武二十五年的一天,有個年輕人,走進了紫禁城,來到了咱麵前。他告訴咱……他有辦法,能幫助咱,讓天下的百姓,都吃飽飯——”
喇叭的聲音在這裡恰到好處地停頓了下來,隻留下“吃飽飯”三個字,在鳳陽小崗村的夜空中,在無數屏息凝神的村民心中,久久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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