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上,朱及第的聲音帶著一種揭示宮闈秘辛的意味,將萬曆皇帝麵臨的又一大難題緩緩道來。
“讓萬曆皇帝感到無比棘手,甚至最終將他逼得躲進深宮的‘突發事件’,核心便圍繞著‘國本’——也就是立誰為太子的問題。而這場紛爭的源頭,在於皇長子朱常洛那略顯尷尬的出身。”
畫麵中隱約呈現出一位麵容謹慎、地位不高的妃嬪形象。
“朱常洛的生母,並非萬曆皇帝心愛之人,甚至可以說,是一次‘偶然’的產物。她姓王,最初隻是在慈寧宮伺候萬曆生母李太後的普通宮女。據野史傳聞,某次萬曆去給母親請安,不知怎的,‘私幸’了這位王氏,事後或許並未十分在意,甚至可能有些後悔,僅僅賞賜了些物件便算了事。然而,就是這春風一度,王氏竟懷上了龍種。”
“起初萬曆還想遮掩,但起居注上白紙黑字記載得明白,在李太後的追問下,他不得不承認。於是,王氏被晉封為恭妃。但這次經曆,以及王恭妃的出身,都讓萬曆皇帝對這個長子,從出生之初就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遠和不太願意承認的彆扭。在他心中,這個兒子更像是一段他不願回顧的‘意外’和‘失策’的證明。”
緊接著,天幕畫麵一轉,出現了一位寵冠後宮、明豔照人的妃子形象,以及她身邊一個備受寵愛的孩童。
“與對王恭妃和長子朱常洛的冷淡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萬曆皇帝對鄭貴妃及其所生皇三子朱常洵的極度寵愛。鄭貴妃聰明伶俐,善於逢迎,與萬曆誌趣相投,是他真正傾心的伴侶。愛屋及烏,他自然也希望將自己擁有的一切,包括這萬裡江山,傳給自己與心愛之人所生的兒子朱常洵。”
“然而,皇帝的個人喜好,在強大的祖製和文官集團麵前,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力。”朱及第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文官們,無論是出於維護‘有嫡立嫡,無嫡立長’這一傳承千年的宗法製度以確保國本安定,還是出於對皇帝‘以私情廢公義’的警惕和製約,幾乎眾口一詞地堅決要求立長子朱常洛為太子。他們引經據典,奏疏如雪片般飛向禦前,道理冠冕堂皇,讓萬曆皇帝無從辯駁。”
天幕上的畫麵細致地展現著兩位皇子的對比。
皇長子朱常洛,許是自幼不受父皇待見,生活在謹小慎微之中,養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他在讀書習字上頗為勤勉,對待師傅也恭敬有禮,雖無甚驚人的才氣,卻也算得上中規中矩,符合一個守成之君的基本要求。然而,在萬曆皇帝充滿偏見的眼中,長子的這些特質,卻被視作“木訥”、“缺乏天家氣度”,愈發引不起他的喜愛。
反觀皇三子朱常洵,自出生起便沐浴在父皇與鄭貴妃的極致寵愛之中。他生得白胖,自幼錦衣玉食,萬曆看著歡喜,隻覺得這孩子“福相天成”。即便朱常洵年紀漸長後,體重遠超同齡人,行動略顯笨拙,學業上也未見得比兄長出色多少,但在萬曆看來,這都不是缺點。
“此子類我!”萬曆皇帝曾不止一次對鄭貴妃感歎,他甚至能從朱常洵那圓潤的臉龐和略顯臃腫的體態中,找到一絲莫名的自豪感,並將其與傳說中的祖宗——那位以仁厚著稱,同樣體態豐盈的明仁宗朱高熾聯係起來儘管這種聯係十分牽強)。“仁宗皇帝亦是體態寬宏,不礙其為一代明君!吾兒常洵,此乃福澤深厚之相!”
這便是偏愛到了極處,缺點也能被強行解讀為優點。在萬曆心中,朱常洛是不得不承認的責任與負擔,而朱常洵,才是他情感與期望的真正寄托,是他理想中的繼承人。
然而,皇帝這“情人眼裡出西施”般的主觀偏愛,在恪守禮法的文官集團麵前,毫無說服力可言。大臣們看到的,是嫡庶有彆、長幼有序的祖宗法度,是關乎國本安穩的天下綱常。他們無法理解,更無法接受皇帝因為個人好惡,就輕易動搖傳承千年的繼承規則。
於是,奏疏如潮水般湧來,言辭一次比一次懇切,也一次比一次尖銳。他們不談皇子們的具體才德高下——因為公平地說,朱常洛並無失德之處,甚至表現還優於被寵壞的朱常洵——他們隻堅持一條最核心、最無法反駁的原則:“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皇長子朱常洛,名分早定,就是不容置疑的太子人選!皇帝若是一意孤行,便是違背祖製,便是棄國家安危於不顧,便是昏聵不明!
萬曆皇帝試圖辯解,試圖強調自己作為父親和君主的擇賢權力,但在那套運行了千百年的宗法製度和整個文官係統形成的巨大共識麵前,他的聲音顯得如此微弱和蒼白。他寵愛朱常洵的每一個理由,在臣子們看來,都是不值一駁的私心作祟。這場圍繞“國本”的較量,從一開始,皇帝就站在了道理和輿論的對立麵。
“更讓萬曆皇帝壓力倍增的是,他的母親,慈聖李太後的態度。”天幕上出現了李太後威嚴的身影,“李太後自己就出身卑微,她能夠體會底層人的不易,或許也因此對同樣出身不高的王恭妃和長孫朱常洛抱有同情。而且,她深知‘立長’是避免宮廷紛爭、維護國家穩定的重要原則。因此,在這個問題上,她堅定地站在了文官們一邊,多次催促、甚至訓誡萬曆皇帝應早日立朱常洛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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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僵持不下之際,一股新的政治力量——東林黨,開始登上曆史舞台。”畫麵中出現了江南書院講學、士人清議的場景,“以東林書院為輿論陣地,以顧憲成、鄒元標等人為代表的官員和士大夫,他們高舉道德理想,抨擊時弊,強調氣節。而‘爭國本’這件事,恰恰為他們提供了一個絕佳的展示舞台和凝聚力量的契機。堅持立長,符合他們所宣揚的綱常倫理和公正理念,反對皇帝以私害公,更是彰顯了他們作為‘清流’的風骨。”
麵對來自文官、太後乃至新興輿論力量的巨大壓力,萬曆皇帝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和窒息。他坐在龍椅上,看著底下那些口沫橫飛、引經據典要求他立長的臣子,一股強烈的叛逆和憤懣在胸中積聚。在極度的壓抑和對自己權力的固執堅持下,他甚至產生了一種危險的錯覺和代入感。
他恍惚間覺得,自己便是那當年以“清君側”為名、起兵奪得天下的成祖爺爺朱棣!而他心愛的朱常洵,就如同當年被成祖寄予厚望、最終也確實繼承了皇位的仁宗朱高熾儘管朱高熾體胖且不為朱棣所喜,但最終仍被立為太子)。至於那個被群臣擁戴、出身讓他不喜的長子朱常洛,則像是當年在靖難之役中立下大功受到群臣支持的漢王朱高煦!
“成祖爺爺當年,不也是最終讓高熾繼承了江山嗎?朕為何不可!”這種錯位的比擬,給了他一種悲壯的心理支撐和堅持下去的扭曲理由。他決心效仿祖宗,與這些“逼迫”他的臣子們硬剛到底,絕不退讓!
然而,幻想終究是幻想。他既沒有張居正那種駕馭整個官僚體係、強力推行意誌的權相之才,更沒有他的成祖爺爺朱棣那般在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赫赫武功、鐵腕權威以及足以讓群臣膽寒的殺伐決斷。他隻是一個生長於深宮、習慣了在張居正和馮保羽翼下、並未真正經曆過風雨磨礪的皇帝。他的“不退讓”,缺乏足夠的政治智慧和實力支撐,更像是一種孩子氣的、固執的慪氣。
他嘗試過拖延,用“皇子尚幼,需多加教誨”來搪塞;他嘗試過冷戰,對催促立太子的奏疏留中不發;他甚至動過雷霆之怒,將言辭激烈的官員罷黜、廷杖。但這一切,如同拳頭打在棉花上,反而更加激起了文官集團的反彈和輿論的洶洶之勢。他悲哀地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像成祖那樣,真正地掌控和馴服這套龐大的文官係統。
巨大的挫敗感和深深的無力感,最終壓垮了他。既然吵不過,也壓不服,那麼他選擇了他的另一位祖宗——嘉靖皇帝用過的手段:躲起來。從萬曆十五年開始,這位大明的皇帝,開始了長達三十多年、曠日持久的“怠政”生涯。
他不再經常上朝,不再接見大臣,將政務儘可能地交由內閣和司禮監去處理,自己則躲進深宮內苑,用一種近乎鴕鳥的方式,逃避著他無法解決、也不願麵對的“國本”難題,以及隨之而來的一切紛擾。他將自己囚禁在了紫禁城的金色牢籠裡,也仿佛將大明朝的活力,一同鎖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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