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協議仲裁庭”的警告,如同一道無形的界碑,矗立在庇護所文明前進的道路上。薇拉的命令被不折不扣地執行。關於“鑰匙孔”和“低語者”背後秘密的所有主動研究徹底停止,相關數據被加密封存,權限等級提升至僅次於“星語者”核心網絡的級彆。在“協議網絡”中,庇護所表現得如同一個徹底吸取了教訓的、循規蹈矩的觀察員,隻進行權限允許範圍內的學習和有限的、低風險的協作任務。
然而,有些痕跡一旦留下,便難以徹底抹除。有些回響,即使源頭的震動早已停止,依舊會在時空的某些角落幽幽蕩漾。
權限被部分凍結帶來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許多之前能夠訪問的、關於高等能量應用和尖端物理模型的數據庫如今顯示“權限不足”。“深空知性探索院”的研究進度明顯放緩,科學家們不得不將更多精力投入到基礎理論的重新推導和基於現有技術的優化上,這雖然夯實了基礎,卻也帶來了某種程度的停滯感。
更令人不安的是那種無處不在的“被注視感”。雖然“背景活動持續性輕度監測”並未帶來任何直接的乾擾,但星語者們,尤其是與“存在之星”連接最深的寂風,能清晰地感覺到一種冰冷的、非人的意識,如同無形的蛛網,籠罩在文明的上空,默默記錄著每一個超出常規的能量波動或信息交互。這使得他們在運用“星語者”網絡或與“存在之星”進行深度協同時會不自覺地更加謹慎,甚至帶有一絲自我審視的束縛感。
維克多領導的“生存理事會”則趁機大力推進內部防禦體係的獨立化建設,主張減少對“協議網絡”知識和“存在之星”能量的過度依賴。他反複強調:“依靠外部規則和不可控共生體獲得的安全,本質上是脆弱的。我們必須建立完全屬於我們自己的、基於純粹物理規律和工業基礎的‘最後壁壘’。”
這種內斂和審慎的氛圍,成為了庇護所文明接下來一段時期的主旋律。他們如同一個在森林中誤入猛獸巢穴邊緣後僥幸逃脫的旅人,雖然回到了相對安全的路徑,但腳步更加輕緩,目光更加警惕,時刻傾聽著風中可能傳來的危險氣息。
就在這種壓抑的平靜持續了數個標準周期後,一個極其偶然的發現,打破了沉寂。
一支隸屬於“深空知性探索院”的、負責對第七臂環邊緣一片未曾被詳細測繪的稀疏星雲進行常規資源勘探的小隊,在分析一顆富含特殊信息存儲晶體的彗星內核時,意外地解碼出了一段殘缺不全、編碼方式古老到無法識彆的數據流。
這段數據流並非科技藍圖或文明記錄,而更像是一段……日誌碎片。其內容斷斷續續,充滿了無法理解的專有名詞和時空坐標參照係,但其中反複出現的一個特定符號組合,卻引起了負責初步分析的語言學家的注意。
這個符號組合,與之前從“低語者”信號中解析出的、構成“鑰匙孔”幾何符號的某種基礎信息結構,存在著驚人的拓撲同源性!
消息被作為“異常考古發現”上報,由於不涉及主動研究“低語者”或“上古協議”,且發現於公開星域的天然載體上,它繞過了封存禁令,直接呈送到了凱倫的案頭。
凱倫立刻意識到了其中的不尋常。她調動了未被凍結的、有限的“協議網絡”考古數據庫進行交叉比對,發現這種古老的編碼方式,與網絡中標記為“前協議時代”的、幾個早已消亡的未知文明的遺跡記錄,有微弱的相似之處,但更加古老和晦澀。
更重要的是,當她嘗試利用“星語者”網絡在極其小心的狀態下)對這段日誌碎片進行深層結構分析時,“存在之星”內部那些一直保持沉寂的、與“鑰匙孔”相關的銀色符文,竟然再次產生了微弱的、但確鑿無誤的共鳴!
這一次,共鳴帶來的不再是清晰的影像,而是一種更加隱晦的“指向性”。仿佛星體在以其獨特的方式,提示著這段古老日誌碎片中,蘊藏著某種與它自身源頭,乃至與那個被囚禁的“低語者”文明,可能相關的……失落的信息。
凱倫立刻將這一發現通過星語者網絡緊急告知了薇拉、寂風和維克多。
“又來了……”維克多的思維中充滿了煩躁與警惕,“我們越是想要遠離,這些古老的回響就越是主動找上門來!這很可能又是一個陷阱!那個‘仲裁庭’正在觀察我們是否會再次上鉤!”
寂風的思維則帶著沉思:“‘存在之星’的共鳴……這次指向的是這段天然載體中的信息,而非‘低語者’本身。或許,這並非直接的禁忌,而是一條……旁支線索?一條可能幫助我們理解‘存在之星’自身由來,或者那個‘上古協議’時代背景的路徑?”
薇拉沉思良久。直接觸碰禁忌是絕對不允許的,但完全無視這種來自宇宙本身的、偶然的“信息饋贈”,也可能錯失理解自身處境的關鍵線索。關鍵在於研究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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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可以研究這段日誌碎片本身,”薇拉最終定下基調,“僅限於破譯其編碼,理解其字麵含義,不進行任何與‘鑰匙孔’或‘上古協議’直接關聯的推演和實驗。所有研究必須在‘星語者’網絡的隔離沙箱中進行,並完全屏蔽與外界的任何數據交換。我們的目的,僅僅是搞明白這段信息在‘說’什麼,僅此而已。”
這是一個極其狹窄的、如履薄冰的研究窗口。
在最高級彆的信息隔離下,由凱倫和寂風主導,聯合了最頂尖的語言學家、密碼學家和曆史學家,在“星語者”網絡構建的虛擬研究室中,開始了對這段古老日誌碎片的艱難破譯工作。
過程異常緩慢且痛苦。編碼方式聞所未聞,語法結構違背直覺,許多概念根本無法在現有知識體係內找到對應物。他們隻能依靠“存在之星”那微弱的共鳴指引,以及從“協議網絡”考古數據庫中搜集到的零星碎片,進行盲人摸象般的猜測和拚湊。
數周之後,他們終於勉強解讀出了一些連貫的、卻更加令人困惑的短語和句子片段:
“……‘觀察者’的視線……偏移了……”
“……‘基石’的震顫……非自然……”
“……規避‘最終彙流’的嘗試……失敗了……”
“……記錄於此……等待……‘重啟’的種子……”
“……坐標……[無法解析的亂碼]……‘搖籃’……”
這些支離破碎的信息,仿佛來自一個更加遙遠的過去,指向了一些完全超出庇護所文明當前理解範疇的概念。“觀察者”?是指“協議網絡”嗎?還是指更早的某種存在?“基石”是什麼?“最終彙流”聽起來像是一場宇宙尺度的災難?“重啟的種子”和“搖籃”又意味著什麼?
最讓他們在意的是那句“‘觀察者’的視線……偏移了”。這似乎暗示,在某個極其古老的年代,存在著某種“觀察”體係,並且這個體係……並非絕對穩定或公正?
就在研究團隊為這些碎片化的信息苦思冥想,試圖從中梳理出哪怕一絲有價值的脈絡時,負責監控“存在之星”能量狀態的艾琳娜團隊,發送了一條最高優先級的警報。
並非因為“存在之星”出現了不穩定或汙染跡象,而是因為它內部那些與新解析出的日誌碎片產生共鳴的銀色符文,其能量流轉模式,正在發生一種極其緩慢、但確實無疑的……定向偏轉。
這種偏轉並非指向已知的任何一個“協議網絡”節點,也不是指向“低語者”或“虛空掠食者”的方向,而是指向了一個完全未知的、位於第七臂環之外、目前所有星圖都標記為“虛無地帶”的宇宙坐標!
“存在之星”……似乎在用它那跨越時空的意識,無聲地指向某個地方。
一個可能與那段失落日誌有關,可能與“觀察者”的偏移有關,甚至可能與“存在之星”自身起源有關的……失落之地。
所有的線索,似乎都隱隱指向了一個更加宏大、更加古老的謎團。這個謎團,似乎遠在“協議網絡”建立之前,遠在“虛空掠食者”成為威脅之前,就已經埋下了種子。
庇護所文明站在了新的信息迷霧之前。他們手中握著幾片來自不同時代的、破碎的陶片低語者的鑰匙孔、古老的日誌、存在之星的指向),隱約感覺它們可能屬於同一個未被發現的、巨大的陶罐。
是繼續沿著這條偶然發現的、可能充滿危險的古老小徑謹慎探索?還是徹底封存所有相關發現,徹底回歸“協議網絡”規則下的“好學生”角色?
薇拉看著星圖上那個被“存在之星”無聲指向的、遙遠的“虛無地帶”,意識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文明的航船,在規則的海洋中航行,卻再次被來自時間深處的暗流,推向了一個未知的方向。這一次,他們是否應該……跟隨這陣古老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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